二月七日
我的脑袋里至今还残留眩晕和呕吐的后遗症,如同有只马蜂正在我脑里筑巢。
明天还有一个采访,希望这场宿醉不会影响我可怜的大脑平衡和时间感。
我感觉我的逻辑正像盘旋上升的螺旋一般即将飞走——恶,我的舌头还是麻的,口腔里满是麦芽醋的柠檬味——我把这辈子的醋都喝完了。
莫丽太太说当时我呕得气势汹汹,她来不及做醒酒汤就想喂我一勺醋,结果我直接从她手里抢过醋瓶咕咚一大口。难怪我的鼻腔里现在都充满了酸味。
约瑟夫说,他把我从排水沟下的酒馆里拉出来的,而我被拉出酒馆前正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跳舞,吉普赛的舞蹈——我用眼神止住了他的话,这绝对是我人生中最为羞耻的一次经历。
约瑟夫耸肩说:酒馆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喝高了的赤脸,他还瞥见角落里两个大男人在那里醉醺醺地用嘴巴搏斗。所以即使我发酒疯也没存在感吗?真是个“好消息”。
至于惠曼,这个害我酒精摄入过量而宿醉的罪魁祸首,据约瑟夫回忆那家伙站在酒馆桌上一面面红耳赤地举起啤酒杯,一面慷慨激昂长歌;桌旁有人弹曼陀林()为他伴奏。在他唱到激动处时,整个酒馆一同举起酒杯大喊大叫,热闹翻天。
约瑟夫摊手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生拉硬拽想带我离开时又被我灌了三口啤酒。他说话时一直在忍笑,但是显然他的努力非常鸡肋——他的眉毛一直在间歇性抽搐,虽然他想要把嘴抿成一条线表示认真,但是他就不能压下那上扬的嘴角吗?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去那种乱糟糟的酒馆,绝不会再跟惠曼去喝酒,也绝不会再跟惠曼去“赛马”。
惠曼本来约我是在那间排水沟下的酒馆,而且是上午。
但是我快等到饭点他还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个路边两个子就可以雇佣跑腿的小男孩,他告诉我惠曼在“飓风赛马场”,今天有惠曼最喜欢的一匹马的比赛,他要呆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没有人教育他守时和守约的重要性吗?惠曼是一个随性的人,我算是明白了,估计他邀约我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随便决定。但我从不愿意错过机会。
于是我挎着包赶了趟马车到达蒙特利郊外的赛马场。郊外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我的鞋沾满了一路走来的泥土,也许还有什么我不想清楚的东西,最后我来到了蒙特利郊外这所老旧的赛马场。
不久前新刷白的石墙在雨后阳光中略显刺眼,墙角塌陷了一块,露出赭色的新鲜泥土;陈旧的看台展现出赛马场历史的一面:栏杆上有显眼的几个黑色的烟戳印;几个穿大衣的男子站在木质的赌马亭前,每人一臂夹着报纸,另一手两指夹着香烟,眉头紧锁,郁郁不快;高大的橡树下围场散发着雨后慵懒阳光的味道,夹杂着木头腐烂和马的微薄臭味;绿色的赛马道发着亮,宣告了今天赛马场要“暂停营业”了。
郊外的这所赛马场虽然年代久远,但是人气不减,当然是在赌徒中间人气不减,偶尔也有城市里的人来这消遣周末时光和闲钱,或许还会有孤注一掷的贫困潦倒者,捏着仅剩的一个子祈祷上帝的眷顾。而结果总不如人愿,但这该死的运气,如此令人痛恨并着迷。
“天气真是糟糕透了。”我路过的一人望着天上干净的太阳抱怨道。
我在看台下找到了惠曼时,他正和一群夹着报纸的男人靠着栏杆抽烟。与其说是我找到他,实际上是他先喊了我的名字。他让我去吧台喝点香槟,等他处理完事情。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好照他的意思行动。这次他倒是没过多久就来找我一同回蒙特利。
我们共乘一辆马车,我得以一边同他聊天一边近距离地观察他:他的皮肤小麦色,但面颊似乎是被晒得发红——鉴于惠曼曾经做过水手,这些应该是海洋留给他的印记;他深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压在他那顶破旧得都可以扔进垃圾堆里的鸭舌帽下,一眼便可看出它们的主人对待它们可谓毫不在乎;他像是码头边的水手一样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向众人敞开他的脖子,同样的他将袖口挽到肘关节、裤管挽起,完全没有绅士的衣着严谨、品味高雅——所以我更加好奇他和谢兰朵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最后还竟然成为了朋友!
他对于我探究的眼光感到不满,用充满血丝的眼瞪了我一下,然后他开始漫不经心地聊起谢兰朵。而每当我想要提及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惠曼总是敷衍了事,然后再谈谢兰朵。而且他谈起谢兰朵的口吻带有一丝赞美和惋惜,惠曼说谢兰朵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作家,然而“上流社会”正在逐渐污染他的才华。一谈起“上流社会”,惠曼的见解便滔滔不绝,犹如水坝决堤。
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上流社会不待见惠曼了——如果惠曼敢踏进那些人的领地,他们一定会打死他的。听约瑟夫说,惠曼之前在政府工作,但是比他有权力的人一看这个人是之前在《民众报》上将他文章贬的一文不值并痛骂他的惠曼,那人当即使了点手段把他踢出办公桌后。
不过,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