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是少主唯一一个亲口留下,又因着那少主好像转眼又将他给忘记了。总之,他在这江府的日子很快便难过起来:一点别人臆想中的好处都不曾得,还平白遭了人妒恨。
不仅同是各分家送来的小孩们敢欺辱他,有时连府里的奴仆都敢压他一头——
根骨平庸,难成气候。
这样的评价放在外面的宗门里或许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但在此处,那便是连些奴仆都不如了。一个修途无望的废材,谁还会心存顾忌?大道无情,修道途中,偶尔少去一两个人,再平常不过了。
于是折腾他的人便越发肆无忌惮。
他受难时,我便幸灾乐祸地跟在后头,心里头有些快意,想着若是他死了,或许我就不用被拘在此处了。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躲在旧褥子里哭;而就连这旧褥子,也是他偷摸着才藏下来的。
但这只是一开始,后来……后来他那少主便重新记起了他,还将他带到了身边——
那次他因为靠近少主的院子,叫人碰见了,于是又被同修们推入了水里。岸上的人以他垂死挣扎的丑态为乐,在一旁哄然大笑。我也在一边看着,不过我离得更近些——我飘在水面上,就在他后头。我静静地看着他挣扎浮沉,却不知为何笃定他并未觉得如何痛苦,甚至连慌张都没有。
我跟在他身后的日子越久,便渐渐越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假意作态,好叫那些人快些尽兴放过他。因着我发现他好像越来越熟练,总能表现出那些人想看的惨状;他们折磨他的花样依旧层出不穷,但每次耍弄他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这次也是如此。
岸边的人很快尽了兴,将他拖了上来,锁到了柴房里。
寒冬腊月,他尚未能炼出灵气护体,只能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咬牙挨着。
他也不是第一次叫人锁到柴房里了,连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却又不同——因为他很快发起热来,没一会,人也昏了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依然没有人来将他放出去,我也不由得当真想了想: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呢?
我在空中飘了几圈,最后决定听天由命。
大概是他命不该绝。明月高悬时,有人点了灯来寻他。
我终于明了他今日为何明知会被那些人捉住蹉磨,也要在那棵树下站一阵了。
——江少主推开门,身前烛光融融,身后是清冷月辉。悲悯而冷酷。
自此,再也无人敢为难他。
他成了长伴在少主身边的人。而那些欺侮过他的人,每日都活在战兢之中,不知何时悬在头上的铡刀就会落下。因为,无人敢欺他,他便自己动手,干净又漂亮,再半遮半掩地叫人看见了伤,笑吟吟地从欺过他的人中挑些替罪羊。他确实不是那个只会躲在旧褥子里哭的可怜虫了。到后来,他无需再自己动手,一个不满的眼神自有人替他叫那些人不好过。
不过他看起来仍不如何满意,他一直想要将那些人更彻底地除去,但剩下的这些人却都不是他能轻易动的:大旁支家的少爷们,天赋出众,备受瞩目;不是能叫他随意拿捏的。他只能一步步从长计议。
因而,今次也不过是他的又一次试探——
“你还指望少主来救你么?告诉你吧,少主随家主和夫人去纪家拜访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日日缠着少主,以为这样便能成凤凰了么?草鸡就是草鸡,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少爷们将他抛入井中,笑闹着走了。
他被留在了黑寂的枯井里。脚边就是飞窜的老鼠,还有窸窸窣窣地啃食东西的声音,在漆黑一片里听起来格外渗人。
但他应是不怕的,毕竟……是他将自己投进来的,不过是借那些人的手。
这人确实有趣。
这样栽赃陷害的伎俩我曾经见他施展过许多次,屡试不爽。最初是凭着少主的顾惜,之后便是他在接触阵法符箓一道后展现出的不俗天赋。阵法符箓修士难得,尤其江家以剑修闻名修界,没想到竟在这没落旁支里出了一个异数,他也因此多得了几分重视。
我本以为他这次以身为饵,至少也要在这里待上好几日,等到江少主从纪家回来或者学堂的先生确认他不是窝在哪处自行习演了;他看来也是如此想的,因而才会在听到井外传来的人声时惊讶地望了上去——
“阿临,你在里面吗?”
愣过之后,他发出一声低吟:“唔……”不响,但也足够上面的人听见。
“你等等,我拉你上来。”上面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有井绳垂打在壁上的声音。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坐在底下,仰头望着不断接近的井绳。
“我出了门,发现东西丢了,便折了回来。”
“什么东西?”他伸手扯了扯垂到面前的绳。上面的人喊道:“别愣着,快上来。”
井绳不断上缩,他逐渐看见了外面的光——已是月中天。
江少主探去了半个身子,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