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的梦里没有那些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感染者,没有人跟他索命,也没有人用腥臭黏腻的五指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只有他可以活下来。
他罕见的做了个平静而美好的梦,梦从他和休戈年少时的打闹开始,每一个场景都带着沁人心脾的甘甜。
他梦见自己抱着休戈的枕头窝在休戈的床上鸠占鹊巢,这是他小时候最常做的一件事情,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怕黑,所以就总是闷声不吭的跟休戈挤着睡。
他小时候爱蹬被乱动,休戈从那时起养成了伸手按住他腰的习惯,起先是害怕自己被蹬下床,后来就慢慢变了味道。
萧然在梦中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知道他正依偎在休戈怀里,因为环在他腰上那只手带着不曾改变的暖意和温情。
梦的下一个场景是他和休戈接受训练的基地,萧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被调了准星的枪,恍然记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训练中脱靶的时候。
他在枪械上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刻在骨血里的傲气和求胜欲在他第一次尝试用枪的时候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有睥睨众生的天赋,也有登上顶点的实力,可基地里的教官就是要抹掉他的棱角。
所有人的枪械都没有问题,只有他手里的枪被暗调了准星和基线,速射了三连发之后,即使他察觉到了异样也没有机会更改了。
倒数第一要负责这一天的清洁工作,他不是怕干活丢人,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接受失败,就在他攥紧拳头打算忍下这份屈辱的时候,在他旁边的休戈立刻打了一梭子三不沾,堂而皇之的抢走了倒数第一的宝座。
那天他和休戈打扫了半个基地的卫生,打扫结束之后满身热汗的休戈将他按倒在基地楼前的草坪里滚了好几圈,休戈一直在挠他的腋下和肚子,直到用这种方法将他逗笑之后才顶着一头草叶背着他回去洗澡睡觉。
休戈永远都护着他,无论是同龄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还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兵戈相见,他从来都只需要安安心心的趴在高处架枪狙击,因为没有人能摸到他的狙击位上,即使是在开过一枪之后暴露了位置,试图反狙击他的敌人也肯定会在开枪之前就被休戈干净利索的处理掉。
萧然皱了皱鼻尖,又侧过头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蹭了几下,这个过于依赖休戈的习惯曾经让他在独自出去做佣兵之后吃了些苦头,他依旧能做到百发百中一击致命,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在撤离的时候出问题,因为没有人再替他截住冲上狙击位的敌人,也没有人会将他的撤离路径提前清理出来。
他第一次自己从头到尾策划完一次暗杀任务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在图纸堆里爬不起来,从建筑物的内部结构到周边街道的交通情况,因为目标的安保措施太过严密,所以他还要考虑到采用下水道的撤离的可能。
他头晕眼花的嘬着巧克力强迫自己耐下性子继续看图纸,直到亲力亲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乐于推倒多米诺的熊孩子,他只喜欢享受骨牌接连坍塌时的乐趣,完全不曾了解过休戈为了让他万无一失的享受战场到底做了多少繁琐复杂的准备。
萧然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到第二天晚上,他很少能有这样平静安稳的睡眠质量,所以休戈在确认他不是受刺激昏迷之后就没舍得叫醒他。
萧然梦见了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关于休戈,于他而言这是一个甜腻到发齁的梦境,他从年少一直梦到长大成人,二十多年的光阴悠然而过,唯一不变的是休戈永远牵着他的手。
他梦见休戈带着他穿过熙攘喧嚣的人群,那是他们情窦初开那一年的新年夜,他们在海港上拥抱接吻,绚丽的烟花映亮天际,他们摆脱了大人们觥筹交错的酒宴在海边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天亮时下起了雪,休戈抚去他头顶的雪花带着他去吃新年的第一碗红豆小圆子。
他还梦见自己漂泊在外的时候,无论身处何地他都会看休戈的新年致辞,他们天各一方了十年,他就在电视上看了十次休戈的致辞。
不管上任多久,休戈似乎永远都是个肆意妄为的少年,休戈总是会在西装的口袋里别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再在手边放一个心形盒子的巧克力。
很多人都说休戈每年结尾时说得那一句“新年快乐”简直深情的无以复加,也有眼尖的人将休戈说完这四个字之后低头整理文稿的动作一帧一帧的放缓细看,一个短暂的颔首不过几秒功夫,但是有心人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
——在那一句深情款款的“新年快乐”之后,总会跟着一句没有念出声的“我爱你”。
梦境里的时间线开始变得凌乱纷杂,萧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瘦削单薄的脉门附近开始呈现出不详的淤血,他的皮肉开始腐烂,猩红粘腻的分泌物开始从伤口中溢出,他茫然无措的抬起头,冰冷的容器隔绝了他与休戈接触的可能。
他被浸在浅绿色的营养液里,身上连接着形态各异的输液管和检测器,他悬浮在冰冷苦涩的液体中,足尖和发梢一样毫无寄托的漂浮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