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愉悦。”
齐安东点点头,卢开霁又说:“再来一次,把你脸上食人魔一样的表情收一收。”
很长时间没有对他说话这么不客气的导演了,齐安东苦笑一下,对后面偷笑的工作人员耸耸肩。
他从头开始这一场戏的时候望了一眼陈衍,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兴许是担心两场戏之间的某个短暂空隙陈衍就会出事。
但陈衍一直没有出事,他总带着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坐在场边。卢开霁故意找剧本里的问题问他,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除了偶尔会突然忘记自己在做什么,然后茫然无措地拍拍自己的头,露出抱歉的眼神。
他实在很像一只打坏了家里花瓶的小狗,齐安东每次看见那样的动作就想走过去捏捏他的脸,跟他一起拍他的脑袋。
陈衍的后脑勺很圆,齐安东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别处,比如手微微一弯就能弧度恰好地捧住他的头。
他们有一场室内戏在监狱里,时间线上介于郁高远的两次审判之间。郁高远坐在床上,怔愣地看着林浩言从黑暗里显出身形,先是踢动碎石的脚,然后是半边面庞。
“你果然没有死,”郁高远冷静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宁愿伪造自己死去的假象都要送我上法庭?”
“我没有死吗?”林浩言轻轻地问。
“如果你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莫非是鬼魂?”
“不,我死了,你杀了我。面对现实吧,你杀了我!”
站桩在滑轨上滑动,营造出鬼魂前进般的景象,林浩言忽然扑到栏杆前,瞪视着郁高远,他的腰腹部有一块很大的血迹。
郁高远的眼睛睁大,目眦欲裂,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腰,和林浩言的伤口一样的位置,在他沾了灰尘的手指下方,血迹缓慢扩大。
林浩言的亡魂似乎要把郁高远从自己诗意的幻想中拉出来,否认那场谋杀有精神层面的意味,把它仅仅定性为嫉妒和恶毒——这是郁高远不能接受的。他意识到自己的犯罪并不是一部探究精神世界的文艺演出,而只是最为流俗的刑侦片段,永远无法被人铭记。
这种落差并未使他正视自己,他开始回避他杀死林浩言的现实,也就有了他在两场审判上的不同表现。深层和肤浅冲突贯穿了整部电影,的罪不止是谋杀的罪,不止是嫉妒之罪,也是郁高远这个人内心不可一世的罪名。
按卢老的话来讲,齐安东已经入戏了。他此时此刻就是林浩言——或者说郁高远潜意识中的林浩言——本人,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控制入微的同时与角色感同身受。
卢开霁刚认识齐安东的时候就觉得齐安东非常奇怪。
最初他觉得齐安东是体验派,他认为这个年轻的没读过什么书的演员很有天分,而且他出戏的速度快得惊人;后来逐渐又发现他会刻意控制自己的五官,似乎接近于表现派。
齐安东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怎么在演,所以每回他亲切和蔼地教新人演戏时都纯粹是一通胡诌。
这时他就正在享受酣畅淋漓的表演,站在滑轨上指着标示出的位置怒骂郁高远:“罪人!”
成片中会有无数这样的林浩言,从各个角度指着郁高远。
卢老喊了卡以后拍了拍手,夸了齐安东几句。
齐安东刚从戏里走出来,还来不及对卢老说什么,一抬眼,就看见陈衍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看着陈衍,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用的参照物是什么了。被他当作郁高远的那个物体,那个人,那个位置,是陈衍。
他指着陈衍骂了一句“罪人”,骂得淋漓尽致,怒发冲冠。他知道自己刚才发挥超常,气势磅礴,因此可以想见陈衍受了怎样五雷轰顶般的指责。
齐安东匆匆向陈衍走去,他走近一步,陈衍就往后退一步,卢开霁也发现了异常,转过身来,看见他的学生。
“别动!”齐安东说。
不过是演戏而已——这句还没出口,陈衍就跌跌撞撞地退出了门外。
他直追到一面巨大的广告牌下才追上陈衍。广告的背景是滔天巨浪,陈衍站在浪里,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抵抗他接近。
“刚才只是演戏,你忘了?还是你自己写的。”齐安东说。
“你也有份。”陈衍忽然说。
他还保持着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姿势,齐安东满头雾水。
“我身上的罪,你也有份。狄坤,李启风……单玉。单玉,如果不是你的话……”陈衍前言不搭后语,“所以不只有我,你也有份。”
齐安东细细端详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仍然分不清陈衍是不是脑子又坏了。他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包容回答:“是,我也有份,我和你一样。”
陈衍犹豫了片刻,他的胳膊微微下塌,防备降低。齐安东匆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我问你,你想不想杀人?杀了狄辉,好不好?”
这是他知道的最简单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