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浑水</h1>
周恒纤长的眼睫颤了下,盖住底下深邃的心思。举高伞,他走入滋长不可告人情绪的雨夜,淡漠扔了一句:“嗯,千万别喜欢我。”
陆洲洲一怔。
周恒这话听着不似赌气,倒是万般认真。
陆洲洲杵在雨打闷鸣的屋檐下,等周恒发觉人没跟上,停步回头,她才从他略微困惑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小跑进他的伞底。
“一起去公车站。”他说。
跟着他迈开步伐,陆洲洲却仰面,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巍然不动。
她问:“为什么别喜欢你?”
陆洲洲的好奇,听在周恒耳朵里成了她还没有放弃他的打算。
忽而起风,零星雨丝飘进他眼睛,凉凉地拍着脸。
他直视前方的车流,行人,号志灯,这些潮湿的景色,撑着精神和陆洲洲交谈。
“我拒绝了十一个女生。”
现在是要炫耀情史?
“因为我不喜欢比我笨的人。”
“……”
陆洲洲觉得被误会她喜欢他还可以忍,但是他嫌弃她不可以。
两人停在主道路叉口,黑白相间的行人穿越道被照得沉黄,旁边一对情侣挤在比他们要小的伞下吵嘴。
“我是你女朋友,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半边肩膀全湿?”
“伞是我的,我包里装满书不能湿。”
“那我感冒没关系吗?你看别人,自己半个肩膀在伞外,也不让女朋友淋到雨。”
别人?
陆洲洲不动声色张望四周。
没有别人,只有她跟周恒。
周恒不清楚是压根没听见,还是认为没必要跟萍水相逢的人较真,他一双眼在伞下,极黑,极沉默。
而他左边臂膀衣料是黑色,瞧不出雨水浸润了多少,但曝在雨里是显而易见,陆洲洲视线不禁停在上头好一会。
小情侣犹在吵架,电光石火的一秒,陆洲洲起坏心眼,换至周恒身前,亲昵地拍了拍他锁骨附近不平整的衣服。
“谢谢你帮我撑伞,不过你刚工作完,也别淋雨啊。”
周恒看着装模作样的陆洲洲,音色晚风撩过湖面一样,淡淡轻轻的,“妳在干么?”然后捉住陆洲洲作乱的小手,悄悄后退一步。
陆洲洲背脊因为雨而有几分凉意。
不知为何,青石砖上两人隔着距离,划出泾渭分明界线的鞋尖,令陆洲洲有被阻挡在周恒世界外的感觉。
“那别人的女朋友还不是比妳体贴,会心疼自己的男朋友。”
号志灯变色,情侣推来搡去地离开这里,步行去对面。
陆洲洲的目光从周恒白净隐约能见青色脉络的手,缓慢上滑至他警告的一对眸子。她张了张唇,忽而卡壳,挤不出半句话。
几秒过去,她才亮荧荧弯眉,轻松地笑道:“没干么,就是给你瞧瞧在别人眼中我有多么好,你没理由嫌弃。”
周恒从她鬼灵精怪的脸色上,捉不出什么怪处。
他松手,袖子落下,遮住他的腕骨。陆洲洲却垂下眼,兀自走神。
若非方才有辆车开着大灯从身侧驶过,他那冷白的肌肤,根本没法叫人发现手腕内侧,有条浅淡锋利的约三寸长疤痕。
周恒的确是嫌弃她,但他不是无礼,是刻意如此。
还未曾遇过这样跟自己认真较劲的女孩子,周恒呼出口气,透着一身的无力。
“我入学前买校服,永远要买大一号,就怕长得太快要换新衣。”
陆洲洲纳闷他为何提起这个,而余光见他的确卷着校服裤子,露出结实的踝部。
“帮妳撑伞,半个身子淋雨,不是伞太小,是我不愿意和妳站得太近。”
“你活在古代呢,还吃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陆洲洲撇撇嘴。
周恒愣然间,觉得她这番话好气又好笑,“不是。”说着有不仔细便一下错过的笑意。
“我在厨房内待好几个小时,满身的油烟味不好闻。”
陆洲洲没了声,看着他,她的心拧着皱巴巴地难受,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这是我的生活,我不要有人来淌浑水,妳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