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芳洲</h1>
雨慢慢地停了。
陆洲洲起初不过是来调皮劲,没想周恒的一道伤和一席话,会使她动摇如斯,觉得抱歉想去安慰。
然而,她还是选择歇下多余的心思。
周恒或许是活在阴沟底,但他的眼睛无声盛着锋芒。这样的少年,优秀是各种烂泥堆叠起的,而非旁人一句话。
而谁也无法感同身受谁的成长和经历。
周恒的唇干得稍裂,想来是忙得没能喝水。
看着这样的周恒,陆洲洲像见到一枝鲜艳的桃花开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没人停留发现,他就独自盛放,再默然凋零。
如此寂寞,让她忍不住想折下。
她想了想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是怜惜的味道。
要让老陆知道,肯定会笑她。
明明自己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一个人想得乐了,陆洲洲转移话题,道:“我没想插进你生活一脚,但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了?”
周恒敛眉,还真对她没印象。
陆洲洲抓下他的手,摊平掌心。
周恒的心在胸腔悄没声儿猛烈跳一下,下意识想从女孩子冰凉舒服的温度里抽回。
陆洲洲啧一声,不轻不重拍他的手,如老母亲在责备不懂事的孩子。
“……”
周恒无语,由她折腾。
从周恒的角度望下去,陆洲洲的睫毛浓密卷翘,葱白的指头在他粗糙的手掌,专注地一笔一画写着字,拂过之处,带着过电般的酥麻。
她的侧脸恬谧姣好,凝视着她,数个钟头的辛劳恍若不知不觉找到落脚处,他亦跟着平静。
写完三个字,陆洲洲忽地抬起头,眼睛明润清澈,有一霎撞进周恒的心。
她说:“我叫陆洲洲。归来日尚早,更欲向芳洲的洲。”
归来日尚早,更欲向芳洲。
周恒因为那首诗词,心弦在轻轻滑动。
他下意识攥起手,这一刻,她的名字被握住,留于他手心里的命理线上。
周恒没有给回应,陆洲洲问道:“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包括那双黑亮的眼睛,顾盼生辉,他也想起来了。开学第一天,他遇见的便是她这双净而不浊的鹿眼。
“……我叫周恒。”
陆洲洲笑了,“谁还不知道我们私中学霸的名字啊。”
*
陆洲洲到家时,老陆在房里准备教材,她和他说一声回来了后,没去打扰,在洗衣机前收拾脏衣服。
老陆今天换洗下来的衬衫衣领附近有一根头发。
陆洲洲捻起,在白色的灯下仔细瞅了瞅。
这长度和卷度都不是她的。
而且她不晓得多久没和老陆来个亲密的拥抱。
将女人的头发扔进垃圾桶,陆洲洲倒完洗衣剂,对着嗡嗡旋转的洗衣桶发了会儿呆。
“老陆是该找个女人照顾他……”她叹道。
可是,她偶尔也会在街上瞧见女人牵着小孩的手时,念起自己的母亲。
她年纪太小,对于母亲离开的事没太清晰的记忆,老陆只告诉她别去打扰母亲的生活,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老陆是国文老师,陆洲洲从小接触古诗词,懂得不少,她的名字由来亦是老陆告诉她的。
而那句何可思量,她隐约有感觉说的没法想像,在老陆跟母亲身上,是会令她非常伤心的没法想像。
于是她十几年来很乖巧,能不思忆就不思忆。
尽管好几次都想回去找会给她买糖吃的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