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人行道的尽头——两扇灰黑色的巨大铁门。
她站在门外等待了片刻,一扇小门悄然打开。那每周都会相见的人终于真的走到了她面前,没有栅栏和防弹玻璃隔开,声音也不需要透过听筒传达。
对方却停下了脚步,捏紧手里小小的背包,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她曾经圆润的面颊陷了下去,眼底的阴影仿佛纹在了皮肤上,连同眼角细密的皱纹。天蓝色的双眸干枯呆滞,满是浑浊的担忧。
短发女人捂着嘴哭出了声。她迈开腿跑起来,把对方紧紧拥在怀里,拼命把那头不再闪亮的金发揉搓得乱糟糟,抚摸掌底脊柱突出的后背。
对方僵直地站了很久,手中的背包从指尖滑落,跌在地上的尘土中。她缓缓抬起胳膊,试探着圈住对方,过了很久才敢用力,继而越搂越紧。
两人久久拥抱在一起,任泪水浸湿了衣襟,滴洒在地面上。
又过了许久,呜咽声渐低。两人放松了对方,转而互相抚摸着那久未碰触的脸颊。不知谁先笑了一声,两人忽然抵住额头咯咯轻笑起来,继而深深地亲吻在一起。
终于,短发女人摸出手机,叫了辆车。她们本以为要在这荒凉的地方等很久,车却很快就到了。更为意外的是,车上已经坐了一位年纪不轻的男士。
“您好。”女人抹抹眼泪打了个招呼,“顺路?”
对方腼腆地微微笑了下,冲她点点头。两个女人进了后排坐好。
“咱们…直接去市政厅?”金发女人问,忽然窘迫地拉扯着头发,“哎,我出来前还好好收拾了下,现在一都塌糊涂了!”
她焦躁起来,慌慌张张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盒,把里面各色的药丸通通倒进嘴里。她的伴侣连忙摸出瓶水递给她。
“那个,有件事…”短发女人开口,忽然想起前排还坐了个陌生人,又噤了声。她的恋人闭上眼睛缓和下来,渴求多听到些她的声音,执意让她说。
“…咳,就是,我发现…”女人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只言片语飘到了前排,“之前跟你说过的,本来想你出来了,咱们今天就去登记领证。但是…你之前的…婚姻关系…还没有解除…”
“哈?”金发女人惊叫出声,又慌忙捂住嘴,看了眼前面,“呃,我…婚礼之后就没再见过…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我查到那个人了,但他前几年从公司退休之后就不知所踪…你知道,这些年搞的什么国家融合啊取消边境什么的,有点混乱…”
“啊?那怎么办啊!”金发女人急得眼泪汪汪,鼓着腮帮子,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咳,抱歉。”前排的男人缓缓转过身,递了一个巨大的信封过来,“这个,也许我应该早些给你的…”
两人诧异地看着他。男人叫停了车,在荒芜的公路边下来,对着她们深深鞠了一躬:“之前的事情,实在非常对不起。祝你们幸福。”两人只能看到他稀疏的浅茶色头顶。
车检测到乘客已下车,便自动继续前行,那个佝偻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车上的人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
“停车,停车!”金发女人叫了起来。
***
“这一切的开端,也许是…”我让画面流动起来,三代人的经历飞速闪过眼前,“‘…男和男行可羞耻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这妄为当得的报应’*?还是拉特朗大公会议上的司铎独身法令*?”
“或者可以追溯到教会试图保住自己的财产?”傅贤拨动时间轴,一路倒退回一千多年前勾心斗角的宗教会议,又继续向前,定位到公元前沙漠里踽踽独行的游牧民族,“或者‘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
“基因为了更好地复制,产生了意识和认知,继而产生了…”
“模因*…”
“基因幻化出了寄生蜂。模因则生发了…”
“宗教。”
“人们需要有神来惩歼除恶,主持正义,哪怕现世报难以兑现,至少能保证死后世界的公平。但事物是否存在、事实真相若何, 并不受人的主观需求影响。”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个个模因,试图存活下去,复制自身,开枝散叶的努力啊。”傅贤把目光转向那些挣扎求生的人们,“思考太辛苦,相信更容易——尤其是,生活如此艰难,世界如此残酷的时代。”
我说不出话来。当蒙昧的人类试图解释自然的瑰伟莫测,安抚疲惫惊惧的心灵,寻求共识与秩序的种种努力,最终演变为僵化的盲信,纷争的源泉,隔阂的高墙…人又太容易屈从这些诱惑,陷入权利架构中,成为一个吞噬众生倾轧异己的庞然怪物身上,一颗渺小而丑陋的螺丝钉。曾经输送营养,滋润胎儿成长的胎盘,如果在分娩后还一直死死黏在身上不放,终将成为溃烂腐败的病灶。
“但是,总去走容易的路,终究会无路可走。”我跃回封锁一年后的无人区。一群秃鹫正在啄食那还在微微颤抖着的幼童。一架无人机掠过树梢,一段时间的延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