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图春从摄影展区走了出来。他回到了油画区,他看到些油画,接近爱德华·霍珀的笔触,图春拦住一个侍者,拿了杯香槟,一口气喝了半杯。
李岚岫和邵蓁从一帘红幕布后面走了出来,他们迎面朝他过来,图春快步过去和他们汇合。
李岚岫问图春:“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熏陶?”
图春笑笑,没响。邵蓁转头看他们近旁的一幅画:“这个好特别,好像用水墨画在画外国那种神话背景。”
李岚岫看了看图春,图春也看那幅画,画作的名字是,仇渐青作品。
他的个人介绍里写,他是知名艺术家仇红尘的弟弟。
画里画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他躺在一棵柏树下,未着存缕,神情惬意,一头公鹿正在舔舐他的小腿。少年看着那鹿,嘴角微微翘起,阳光下,一切仿佛都是无意识的,一切都是极自然的。
图春喝干了杯里的酒,说:“我出去抽根烟。”
礼拜五。
图春坐地铁去园区,鬼使神差地,他错过了中央公园站,错过了星海广场站,他坐到了东方之门,出站后打了辆车去了李公堤。司机问他:“你要去哪里啊?讲讲清楚呐。”
图春说:“你往前开,往前开。”
出租车一路开进了李公堤的深处,经过一扇漆黑的大门时,图春喊停,给了钱,下了车。
他在黑门门口徘徊了阵,左顾右盼,跑进边上的咖啡店买了杯咖啡,出来后,又回到那黑木门前头,踱了两步,瞄了几眼,驻足片刻,转过身便要走。
这时,那黑门打开了,仇明川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没穿鞋,穿的是宽松的t恤和裤腿拖到地上的破洞牛仔裤,他抬起右脚蹭蹭左脚脚背,和图春挥手:“嘿!嗨!”
他一点都没变,样子极热情,眼神极冷漠。
图春清嗓子,匆匆略了他一眼,说:“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在,我……”
仇明川讥笑道:“说得好像你‘无意’过来,‘无意’见到我一样,你不想见我,你过来干吗?不就是想‘偶遇’吗?我在里面看你很久了,转来转去,鬼鬼祟祟。”
图春低了低头,不好接话。
“进来啊。”仇明川让出个位置,一些碎语声从他的工作室里传出来,图春没动,看着他。
仇明川道:“没别人,我在看电影。”
图春走了进去。
仇明川的工作室有了些变化,顶天立地的卡西莫多不见了,石膏人物头像也消失了,遍地都是一只只灰松鼠,有的机灵可爱,捧着松果,收紧了毛茸茸的短手,有的做出飞扑的动作,蓬松的尾巴拱桥似地弯在空中,活灵活现的,也有狰狞可怖的,眼球呲出眼眶,爪子尖得像某种专职暗杀的冷兵器,还有张开布满锐牙的嘴巴,活似异形的松鼠。
仇明川说:“有家咖啡馆,老板喜欢松鼠,让我做些松鼠。”
图春问:“是要在万圣节开业的咖啡馆吗?”
仇明川朗声笑,走到长桌子前,手伸向桌上的半只榴莲蛋糕,用手指挖蛋糕吃。图春喝咖啡,离榴莲蛋糕远远的站着。仇明川挑起眉毛打量他:“你头发怎么留这么长了?下个月要去泰国做手术啊?”
图春说:“不是啊,我万圣节打算扮高晓松。”
仇明川打了个嗝,笑着点头,笑着骂:“神经病,我信你才怪!”
工作室里的投影仪还在播电影,图春看了眼,配色清新的画面里一个小男孩儿在骑自行车,后头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儿。
仇明川问他:“看过了吗?”
图春说:“是不是?”
仇明川点了点头,坐到桌上,把蛋糕放在膝上,从笔筒里抽出把勺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用勺子挖了一大块蛋糕。榴莲的气味一下更强烈了,图春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仇明川瞪了瞪他:“拜托,榴莲现在这么流行,你也适应一下啦。”
图春喃喃:“我老土……”
仇明川又打了个响亮的、臭烘烘的嗝,图春往边上挪过去些,靠着桌子站着。
两人都不响了,静静地看电影。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男孩儿要和男孩儿分开了,又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男孩儿和男孩儿又遇见了。光线明亮的美术馆里,男孩儿认真地画着素描。
电影进入尾声了,仇明川用脚碰碰图春的手,把蛋糕递给他,跳下桌,走去换碟。图春捧着这一大块榴莲蛋糕,皱鼻子皱脸地说:“随便挑一部吧。”
仇明川背对着他,举高了手臂:“马上,马上,马上就好!你忍忍。”
他止不住地笑。等他换好碟回来,重新拿过那蛋糕,图春如蒙大赦,仇明川嘻嘻哈哈地继续吃蛋糕。
这次播的电影图春没看过,但是他听说过,一直在他的想看列表里。
。
仇明川不止一次别电影逗笑,图春却笑不出来,这是讲人之将死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