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浮夸:“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才回国,不到别的地方先走走?”
姓邵?回国?邵清明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小半步。
“嗯?”
男人稍稍侧偏了头,面容不显,似乎还专注于那张照片。对钱平舟的寒暄,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声。
是诚心的专注——邵清明直觉那人根本不在听钱平舟的话,不然不会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就只有发尾摆了摆。
可空气好像被那摆动的弧度搅起小小的漩涡。
“你这幅画……”男人开了口,声音低哑得很,说了几个字又顿住,似乎陷入了某种浓烈波动的情感。他往前走了一步,左手抬起越过围栏,指尖几乎就要触上那张照片,却始终离了毫厘之距,就此顺着照片里的光影,下滑打了个旋。
“L'amant,”钱平舟走到他身边,将男人的手推开,“我第一次将照片从相机里导出来,就想到这个词,这种身体,是艺术追求者天生的情人。”
男人扫视他一眼,目光微微冷。
“情人?”邵清明听出男人的不悦,又悄悄退缩半步,“你的感情太过于了。”
钱平舟无谓地嗤笑了声。
他眼前的这个人,姓邵名辉,小他三岁,却被封为业内传奇,收获称颂表扬无数。本是个才高学广的有为后辈,实际也无甚关联。却因邵辉批评过他大二那年的摄影作品明暗比例不对,就此触动他大男人主义神经,两人多传不和。
外传不和还是委婉说法,钱平舟内里对邵辉那时一百个看不上,夙怨是一方面,文人相轻,又是另一方面。
而邵辉今天来,却是来抛橄榄枝的。不曾想,看见了这么幅作品。
一眼就明了。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压住内心的暗涌,又忍了多久,才忍下心中几何倍速膨胀的怒气和欲望——照片里的身体他熟悉,那个花瓣模样的胎记他忘不掉,而拍照片的人他也同样熟悉,钱平舟的才赋就在于此,他的每一张照片都被赋予了感情,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男人对爱人的占有欲望,即使躲藏在明暗曲直之中,邵辉也太明白了。而镜头下的那个人呈现的,更是全心的信任和交付,像只无所觉的食草动物,毫无保留的献祭命脉,对摄影者予取予求——情人?他们是情人吗?做过了?在一起?那钱平舟为什么会让邵清明去陪酒?还是邵清明撒谎了?当初他朝秦暮楚地背叛了自己,多年之后,当然也能熟练地玩弄他人……
邵辉克制不住自己去想,去恨,去爱。几年来他都忘不掉,何况放下这种事,哪有说成就成的道理。
过去两人在床上耳鬓厮磨的画面、餐厅里邵清明和女孩说说笑笑的画面、远处包厢里大腹便便的男人对邵清明摸腿揉腰的画面……还有不曾发生的,他想象出来的,邵清明无所顾忌躺在别人身下,或压在女人身上的画面……邵辉几乎要疯狂。
“清明?你到哪里去?”钱平舟转身对身后人叫了一声,又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归画家,邵辉,这位是我的模特,邵清明。”
锐利的,和慌乱的,两相对视,意外交错,风起云涌。
……
“如果我将再遇见你,在多年以后,我何以致候?
唯沉默,与眼泪。”
卡其色套头衫,水洗牛仔裤,旧版运动鞋——这些,是邵清明莫名其妙突如其来想起的东西。因为钱平舟说只是个人展,因为钱平舟说展厅不会有熟人,因为钱平舟说这样带孩子不拘束更方便,他出门前只随意拿了昨天穿的衣服,随意收拾了模样,在和男人的对比之下,邵清明的拙劣和狼狈无处遁藏。
男人高了,帅了,成熟了。身量稳重,气质风流,只不骄不躁往路边一站,也自然是苍苍人群之中的目光焦点。十八岁的稚气褪去,邵辉俨然变了模样,一头不知为何留起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愣是让邵清明认不出来。
他当即低头,往钱平舟身后藏了一步,躲开邵辉的打量。
“你好。”邵辉却意味不明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邵清明捏紧了衣角。
“我想我们认识,就是不知,这位贵人是否记得我了。”邵辉轻佻地笑了笑,下颚微微抬起看他,手指从荷包里拿出一盒烟:“不好意思,方便我去抽根烟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在钱平舟印象中,邵辉作为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小孩,抽烟有些过于,“抽烟酗酒,赌博嫖娼,国外去镀了层金,学了几个坏习惯?”
邵辉懒洋洋瞥了他一眼,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勾住烟盒,大拇指搬弄火机,金属制的磁石翻盖和火石碰撞声脆脆的,配合邵辉的动作有几分潇洒倜傥的意味。
抽烟对肺不好的……邵清明下意识暗忖,浑然不顾这几年来自己对身体的含糊。
“人总要有点爱好,”邵辉踱向门口,路过邵清明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医生不让酗酒,就改抽烟了。”
火机盖子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