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源和卫霖的通缉令却没有解除, 只是改了“恐怖分子”的罪名,定义为“涉嫌谋杀及破坏公共设施”。
吴景函因此与他家老爷子又吵了一顿。
吴老爷子又拿敲背锤敲打意气用事的儿子,骂道:“你以为我不想拉一把?是上头容不下他们逍遥在外!你也不想一想,这两个人随随便便就能炸毁基地、对抗武装, 操纵舆论、煽动民众,最可怕的是,拥有如此惊人的特殊能力,没有一个脑进化者是他们的对手。还桀骜不驯, 这是多么大的安全隐患!”
吴景函悲愤道:“你没看资料吗?他们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尤其是卫霖!就不能让人家安安稳稳地度过余下的日子吗!”
“可以啊,只要他们去自首。我拿这颗老头确保他们未来的日子安安稳稳,绝对不会被人为难。说穿了, 上头也是担心他们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万一精神受刺激,丧失理智,打算报复社会,那破坏性可就大了!”吴老爷子拍着沙发背咆哮。
吴景函冷哼一声:“上头想把他们软禁起来?没这可能。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宁可亡命天涯,也不会同意像猛兽一样被圈养,这和脑研所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上头有上头的全盘考量,从大局出发,以大局为重。如果我是你,就摆事实讲道理,劝他们去自首。只要这两人自愿接受管束,上头就放心了。”
“我不去!没脸开这个口。你们警方就继续奉命抓捕吧,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抓得着!”吴景函说着,提起装着螺旋桨的宠物包气呼呼地甩门而去。
吴老爷子把心爱的紫砂茶壶砸碎在了门板上。
吴景函在确定没人跟踪后,找到了藏身在郊区一家小旅馆的卫霖和白源。
白源已经装上一只黑色的义眼,看起来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吴景函以为他戴黑色隐形眼镜遮掉了原本罕见的瞳色,没什么多余的反应,直接把螺旋桨交还原主,顺道提了提他家老爷子对上头意图的揣测。
“所以说,你们还是尽快远走高飞吧。”他真心实意地劝道,“对当政者而言,秩序远远比正义更加重要。”
卫霖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谢谢你老吴,你对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对了,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吴景函听完,点头说:“没问题,小事一桩。”
当天夜里,收到消息的破妄师们陆陆续续来到市郊工业区的一处厂房内,与卫霖和白源碰头。
干成了一件大事,重获自由,大家的精神都很振奋,叽叽喳喳聊成一片。
卫霖扫视一圈,发现杜西铭和简芯那对办公室情侣神情郁郁地站在角落里,互相搂着,一言不发。而且少了个人,迟小池不见了。
“迟小池呢?”他问。
周围太吵,卫霖提高声量,又问了一遍:“你们谁看到迟小池了?”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左右顾盼,纷纷摇头。
简芯把长及臀部的黑直发梳成了一条蓬松长辫,挂在胸侧,这会儿正沮丧而烦躁地揪着发辫,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杜西铭安慰地握住她的肩膀,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上透着沉痛。他低声道:“告诉大家吧,该来的总要来。”
“迟小池……走了。”简芯涩声说。
“——什么?”众人错愕之后,震惊。
这个“走”字说得如此沉重,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怎么回事?半个月前撤离地下基地时,我的‘神经脉冲网’明明还能接上他,那时还好好的啊!”辛乐率先追问。
“我和西铭也是上周才偶遇他的。他换了个麦当当门店,继续当送餐员,穿着制服大街小巷地跑,一脸兴高采烈。我们请他吃饭,他说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现在精力特别充沛,白班晚班连着上都没问题,说着说着,突然就七窍流血晕过去。我和西铭吓坏了,赶紧把人送医院,抢救了大半夜,最后没救过来……”
简芯红了眼眶,哽咽道:“我们都看过资料,知道脑域开发的后遗症,知道我们的寿命会比普通人短。但直到看着迟小池被推出来,脸上蒙着白布,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生和死之间的那道闸门,是咔嚓一下说掉就掉下来的……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我还剩多久,西铭还剩多久,还有大家……”
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杜西铭把她的脸揽进自己怀里,低声哄慰。
场中一片沉寂,只有简芯的啜泣声在幽幽回荡。
死亡这种事,所有人都知道它迟早要来,但看不到期限时,它只是个抽象的阴影,转念飘来,倏尔又飘走了,还可以假装不在意,用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安慰自己。然而一旦感知到期限的迫近,不甘、惊惶与恐惧就会骤然降临,伸出利爪将人紧紧攫住,从此后再无安宁。
迟小池的死就像那片飘荡的阴影,如今劈头盖脸地裹下来,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吕蜜的胸膛上下起伏,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壁,“我不怕死,但家里怎么办,我爸妈怎么办?谁给他们赚钱看病,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