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2)忆初见</h1>
赵熙平难忘和舟舟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他和梁国公府的大公子、淮安王府的小王爷一道,陪三皇子巡幸江南,考核沿途地方官员的政绩,行至扬州城时,恰逢北极紫微太皇大帝圣诞,扬州城内为庆祝大帝诞辰,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
扬州知府得知,有几位了不得的京官儿要来,忙不迭地召集富豪、乡绅迎接,更借大帝诞辰的良机,备办了花车游行,并备下美酒佳肴,请赵熙平等人于城楼上共赏,以期在这几位王孙公子哥儿的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花车载着各路“神仙”穿街过市,并有百来位舞姬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提花篮,边舞边散花瓣,为“神仙”开路。一行人一路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地穿过主街、城楼,绕城三匝,好不热闹。一时间,扬州城内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齐涌上街头,挤在街市的两边,争睹“仙人”的宝相仙姿。
城楼上,赵熙平在几位官员的陪同下,拿腔作势地负着手,凭栏,向下望去,却实在瞧得有些无趣。他是温柔富贵乡里走出来的风流公子,什么把戏没有见过?单说他自己,便曾经包下满湖画舫,又请玉京馆的玉奴、红奴等些个,扮成四大美人、大小二乔等古代名姝,陪自己游湖取乐。扬州知府摆的这点花架子,在他看来,和过家家似的。他忍得辛苦,却碍于三皇子的面子,不好先走。
城楼下,人群仍在骚动,不时有细稚的嗓音传来,“娘亲,快看,是张果老!他还骑着驴呢!”“呀!是王母娘娘!”“还有太白金星——”而这种骚动,在某个瞬间,达到了高潮。“你们快看!”“快看!”
赵熙平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梁大,见他也无聊得紧——虽嘴角噙笑,仿佛确实在听身边那几个芝麻小官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却眼神飘忽,根本没有落到实处——这才生出几分好笑,耐住性子,勉强收拾出几分好奇,继续看下去——
他还记得,那是四月的扬州城,春风拂得人骨头也酥。
舟舟扮的正是那嫦娥仙子,她抱一把抱月琴垂眼坐于一驾圆月形的花车上,身边还伏着一只雪白的兔儿。不同于别路“仙家”的花车,她坐的那驾花车分明是用薄如蝉翼的蝉纱做的,或者干脆是用纸——底下还隐约透着莹莹的光,从赵熙平的角度看去,竟真像白日里的一轮明月。赵熙平瞧得一愣,心想这姑娘该有多纤细单薄,连那轮纸月亮都承得住她,昔日飞燕掌中起舞,也不过如此了罢。
他的目光流转到舟舟的面容上,这下看去,不禁又是一愣——他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舟舟的美,只觉得,娥眉,琼鼻,檀口,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俗气,少一分则寡淡了。
忽然,舟舟在他的注视下睁开了眼——
赵熙平的心猛地剧烈跳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竟是撞上了赵熙平的眼睛,两人隔万千人海对视着。
赵熙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稳住心神,回望这人间姝色。他不知该摆怎样的表情,便只好肃了脸。只是才几秒,她便又合上眼了,仿佛刚才不过是他的错觉。赵熙平分不清自己是失落还是失落,他仍牢牢地盯着“嫦娥娘娘”的面容,问身边人:“她是谁?”
城楼下,骑在爹爹脖子上的孩童手舞足蹈地大喊道:“娘亲,快看,是‘嫦娥娘娘’呀!’”仿佛在回答他。赵熙平身旁的小官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讨好道:“回小公爷的话,那是‘嫦娥娘娘’,您看那圆月亮、那只白兔……”他“贴心”地指点,又屈腰拱手,偷偷地向上打量着赵熙平的脸色,几分小心、几分得意地问:“不知这些个乡野把戏,可还入得了小公爷的法眼?”
赵熙平撑了撑嘴角,敷衍地点头:“还算可观罢。”他的眼神仍胶着舟舟,舍不得错开去。
小官顺他的目光看向花车上的舟舟,又看向赵熙平,眼珠一转——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他悄悄地挨近,压低声音道:“启禀小公爷,其实……她还是下官四弟的养女……”他更大胆地上前了一步,几乎要贴到赵熙平的身上,赵熙平正要怒斥他的无礼,却听他暧昧地暗示道:“也是这扬州城里最上等的瘦马!”说罢,微笑,行了个大礼,屈腰拱手退去。
穿堂的冷风一拂,额头上的、颈子里的汗瞬间凉透,凉意顺衣襟的缝隙直往里钻,赵熙平忽觉鼻子犯痒,想打个喷嚏,却生生忍住。丫鬟细心地取来大氅,请赵熙平披上,免得他受了冻。赵熙平接过后,却顺手盖到了舟舟的身上——她初来京城的那个冬天时,尚不适应这儿的寒冬,连病了三个月,可吓坏了赵熙平,只觉得眼看着一株海棠花在自己的眼前渐渐地枯死、被虫蛀空了似的,从此,他便多了块心病,总担心她着凉。
他的一连番动作小心翼翼,舟舟却仍是被吵醒了,她有些微起床气,拧眉看去,见是赵熙平,这才平了眉宇、勉力起身道:“您来了。”仍然是赵熙平熟悉的客气与疏离。她一起身,大氅便整个儿又滑了下去,赵熙平不厌其烦地给她披上:“刚和梁大、梁二他们赛完球,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