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第三天,有人在秦旋睡着之后把一束花悄悄放在他床头。那是一束蓝色鸢尾,清丽优雅,花瓣和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朝露。
送花的人站在床边看了很久,伸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皱痕,却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那只手悬在空中,指尖是柔软而透明的玉色,无名指上环着一枚样式简单的纯银戒指。
手掌纤长细瘦,指骨苍劲凸起,皮肤却细嫩雪白,从每一条脉络里渗出病态的颜色。
旁边有人忍不住出声:“家主”刚说出两个字,就看见前方的倩丽身影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女人空灵轻柔的声音叹息般响起:
“别吵醒他。”
那人压低了声音,面色严肃而恭谨,不解问道:“您为何放任少爷流落在外,不带他回齐家?”
这个美艳至极的女人拢了拢鬓边一缕乱发,眸光痴迷地凝视青年熟睡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上浮着一层黯淡的温柔,温婉凄美,缱绻至极。
“他不会想见到我的。”
秦旋醒来后没有问这束花是谁送的,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齐若雪。那个疯女人。
光是想到这几个字就足以勾起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和那个每次回忆起都会心痛的名字。
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很久以前,听到少女在耳边的低语:“阿旋,我们要从这里逃出去。”
秦旋出生在一个不普通的家庭,但他的母亲是个普通人。记事以来,他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乡下。
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果树蔬菜,院子里养了几只大白鹅。他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大白鹅赶到河边去放养。
溪水清澈,里面有圆滑的鹅卵石,岸边是湿润洁净的细砂土,和几簇玲珑的小蓝花。
他喜欢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把脚丫子伸进沁凉的水里,让水草温温柔柔抚弄着他的脚心。
他喜欢水,喜欢一切有水的地方,喜欢所有和水有关的事物。
外婆说他以前有段时间老是睡不好,试过各种方法都没用,只好请了个大师来看。说了一大通,最后叫人把他的房间移到另一个方位。
效果立竿见影,那天晚上他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后来外婆自己琢磨出来,这换房间,也就是换风水,那大师肯定给他换了间带水势的屋子。
十二岁前,秦旋的人生就是在乡下度过的。水里泥里滚过,赤着脚下河去捉螃蟹鱼虾。烤地瓜,烤玉米,烤土豆,和几个孩子合伙去偷邻居家的桃子被发现,事后每人手里都被塞了两个汁水丰满甜得牙软的大桃子。
连外婆也说他是个野孩子。
他曾以为生活会永远这样走下去,就像门外那棵老槐树的年轮在年日里长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外婆在他十二岁那年离开这个世界。
十二岁后,他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人带到一个陌生的天地。从此再也没看到过故乡的云和月下的梨花溪。
那个地方叫城里。他新的家里有很多人,但每一个他都不认识。在那里,他第一次有了爸爸妈妈。
虽然爸爸从来不和他说话,妈妈也总是做一些让他不舒服的事。但他总算不会再被抛下了。
在这栋很大很大的宅子里,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和他玩,就连猫狗见了他也要呲两声。
他上学的地方比从前好了无数倍,他可以穿着漂亮的小西装,帅气的书包里装着崭新的课本,教室明亮整洁,每个同学也都像小王子小公主一样光彩照人,谈着他听不懂的话题。
这里的一切都离他很近,但也离他很远。
放学回家后,他会走到东南角的阁楼上,那里有个小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架钢琴。他每天要在这里练习两个小时的钢琴课。
那抓鱼摘桃无比灵活的手,弹起钢琴来却僵硬笨拙得像一双鸡爪子。他练了半天,还是领会不到方法,泄气地让双手重重落下。
钢琴发出轰鸣般的声音。静了片刻,忽然有舒缓悠扬的声音从窗外飘落进来。开始很细微,后来就展开如清泉淙淙,环佩叮当。
少年听出来了,这是他最近一直在练的一支曲谱。
他入神地听着,这音乐仿佛能让人的大脑变得清晰透彻。他按下一个琴键,断断续续跟上对方的节拍。
窗外,傍晚的夕阳已经落山。沉浸在音乐里的少年终于结束了一天的练习。他飞快地跑下阁楼,想去看看刚才弹琴的是什么人。
但他走到院子里,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道篱墙隔在两两对望的建筑中间。在墙的那边是另一户人家。
到了第二天傍晚,秦旋开始练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