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村坳里的人都知道，李阙拿两筐红薯从无定山换回了一个小妻子。

    村口那株高高大大的合欢开成一树红色的烟霞。青白色的雾飘在山岗上，结成浓的化不去的云翳。

    山被雨洗过，青茫茫的。风中飘忽过来几缕枯叶烧成的余烬，大火把它烧成草木灰，形状却依稀可回溯见长在枝头脆生生嫩绿的样子。落在人手里，轻轻一捻就化成了齑粉。

    李阙打横抱着他回到村子里来的时候，他的小妻子脚上连鞋都没穿。罩着男人宽大的汗衫，嫩生生翘着个光光的脚露在外面，白的晃人眼。身上脏兮兮的抹着些草木灰。露出一小段的脊背和后颈倒是白白净净，小小的脚底就更白了，干净的像是泡在河里洗过一般。

    濠溪边上熙熙攘攘的围了一群孩子，正在打诨谈天，捡起鹅卵石远远的甩进波光粼粼的河里。

    “阙哥——”

    走到村口便有人唤他，脆生生的嗓子，是个半大的青年在收晒在河滩边上的麦谷。李阙一贯面无表情的扬着眉回过头去看他。他眉目生的凶，瞧着就面冷，平常时候便不总是笑。声音却是带着善意的应了一声：“嗳。夏乌，这几日村子里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他是面冷心热的性子，眉目又生的俊朗，对孩子们也疼爱，但凡口袋里有邻村换的麦芽糖便掏出来分了，在村子里人缘极好。孩子们听着李阙回来了，也都一窝蜂的走了过来。叫着“阙哥哥回来了”，七嘴八舌的吵嚷的很。李阙胡乱的应了几声“嗯”。

    听着生人的声音，那垂在外边的脚丫就颤两颤，嫩白的脚趾都勾起来，露在外面的耳朵尖蒙上了一层淡粉，染上了合欢的颜色。整个人在李阙怀里轻轻发抖。李阙生得高大，手掌也大，大掌隔着粗布汗衫托着那小屁股往上搂了搂，收紧了手臂让怀里的小人儿整个的蜷缩在自己怀里。一副哄孩子的模样。

    “阙哥，”夏乌又唤他，“前几日那样大的雨，你怎么还上无定山那边去换东西啊，村里这时节又没什么缺的。前几天还起了山火，你这两天没回来我们还以为”

    李阙答他：“没事，在山洞躲了两天山火，耽搁了。”

    几个大胆又调皮的小孩凑近了李阙，好奇地问他：“哥哥这是抱着谁呀？”

    怀里的人又缩了缩靠近李阙的胸膛，抖的更厉害了。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李阙怀里。

    李阙笑着拿眼睛睨他们，笑骂道：“别闹，是你们小嫂嫂。怕生，改天带出来给你们瞧。”

    孩子们起着哄跑开了，继续跑到立在河边大大的圆卵石上谈天谈地。濠溪水潺潺流过，时而被险势激起不大的朵朵浪，在日头下恍若流光。李阙和夏乌问了几句村里这两天发生的事，便抱着怀里的人往家走。

    孩子们在河滩上聊天，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听说无定山上，有一条千年妖蛇吸收天地乾坤幻化成精怪，大罗神仙也奈何不了他”

    说了两句，便有人急不可待的质疑：“你见过吗？”

    “见过，”为首的孩子煞有介事的说，“你们还记得吗？那日山火烧的足足有二十几里，雨又下得拿盆泼那样大。我爬到我们这最高的山头去看，无定山上的一半树林烧的红茫茫的一片，火光把天映的亮了半边，火烧云似的。你们看见了吗？”

    孩子们听的入了迷，一个孩子伸出手推搡了一下旁边年纪稍幼的小女孩，笑着说她：“嗐，桑香胆子那样小，保不准躲娘怀里哭呢。”

    孩子们爬到河滩的石头顶上坐下，不理他们，自顾自的往下讲：“你们肯定没见过，那天晚上一道雷劈下来，天又变得比白天还亮。我看见啊，无定山的树林里面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弯弯曲曲的沿着濠溪的上游，长得我都看不见它的尾巴”

    “蛇妖知道吗？那可是蛇妖，一口就能吞下一个人，不知道多少货郎书生都死在他嘴里”

    “听说那日又是山火又是暴雨雷电，就是那蛇妖在渡劫”他说得摇头晃脑，又有人打断他：“渡劫是什么？”

    “妖怪都要渡劫的，那天的雷这样大，那蛇妖八成是没渡过这劫难。”

    孩子们又七嘴八舌的应和，讨论激烈起来。一张张小脸皱起来，苦大仇深的样子：“哼，活该。就该让雷劈死它，再也不能为祸人间。”

    李阙抱着人站在一旁正和夏乌说着，隐隐约约听完了这番话，嘴边带着淡淡的一丝笑。

    沿着弯弯绕绕的小路走到家门口，沿路都清净。路也不长，黄昏的长风吹的很是温和。怀里的人也渐渐平缓下来，终于不再发抖了。李阙双手抱着他，没有办法开门，就用脚踢开了那柴扉。又把人扛到肩上，一手搂着他腿弯，一手伸手去拉开门闩。推开门走了进去，又把人搂在怀里，走到床边才放下来。

    “站得稳吗？”李阙低下头问他。小家伙一张脸红的不像样，挺翘的鼻尖也泛红。软绵绵的的站不住，蹭上李阙的胸口。又抬起头看他，好看的眉皱到一起，长睫轻轻扇动。是一副紧张害怕极了的模样。下巴还贴在李阙胸口，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