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微腥的咸味扑到人脸上,清凉湿润。
天要亮了,夜色渐渐稀薄,夜母尼克斯收回了她黑色的手指,晨星一颗接着一颗地消逝。玫瑰色的黎明女神驾驶着她的牛车,从东方驶过整个天幕。然后终于日出,赫利俄斯光华璀璨的日辇照亮万物,四匹喷吐火焰的神马骄傲地俯视大地,渐渐往西方远去。
赫利俄斯的光线照亮了海岸,海浪由黢黑变成深蓝色,翻涌着白沫扑到沙滩,又被无形的力量拉回大海,只在沙滩上留下洇湿的痕迹。这个时代,海水显得非常清澈,浅水处在阳光下是透明的,闪闪发亮。一只瘦削、白皙的裸足踏过海浪,踩在湿漉漉的砂石之上,留下一串微浅的脚印,随即水流又把它们抚平。
一位气质高贵、冷漠的少年从海水中走出来,他身材十分纤细,脸色略微苍白,长着一双烟灰色的冷淡的眼睛,嘴唇轻薄,几乎没有颜色。他留着像阿开亚人那样的长发,黑而鬈曲,这时湿漉漉地粘在肩上、背上;他身上的衣物当然也被打湿了,那是极其简单的基顿长袍,用银别针在两肩别起,清凉地露出他的双臂,白色的布料被水浸湿,紧贴着身体,隐约可见肌理。
——如果说他给人的感觉,就像那海面上浮起的淡淡雾霭,或是破晓之时,天边那颗即将消逝的晨星。
伊曼纽尔低头,看了一眼起伏不定的海面上自己的倒影,这个身体倒是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五官微调,气质改变,就令他几乎认不出。
心性也有很大的变化。
他抬头,看向周围的风景,眼神无悲无喜。什么都引不起兴趣,连感情都是淡淡的,面对世间万物,他表现出一种旁观者似的冷漠。
“菲吕拉!”有人在叫他。
他停下脚步,等待身后的人追上自己。两个发环美丽的海洋宁芙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其中一个拽住他的袖子,“菲吕拉,你又要到哪儿去?”
“早上好,涅索,希波诺厄。”伊曼纽尔平静地回答,“我要到岸上去,见我的朋友。”
两个海仙女对视一眼,劝道:“你不该总是这样不合群。”
“菲吕拉,你明明知道今天可爱的谟涅摩叙涅女神要去山林中游玩,而这种事情总是要我们宁芙陪伴的。”
“没错没错,今天这种好事终于轮到了我们。菲吕拉,和我们一起去吧,你不该放弃这次机会。”
“对对,和我们一起去,菲吕拉。为什么你对人多的地方总是如此抵触?等你经历过,你就会知道伙伴们一起玩闹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气质冷淡的少年无奈地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但是我已经与我的朋友约好,要在今天见面。让库摩代我去吧,她不是一直很期待吗?”
“可是菲吕拉,朋友可以下次再见,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轮到我们呢!”
伊曼纽尔摇摇头,神色很是认真,“人类的寿命太短了,也许女神还没采完花,我的朋友就已经前往冥府。”
这下两位海仙女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们面面相觑,无奈道:“好吧,菲吕拉!看在你好不容易交到朋友的份上!”
“我们会给你带来好看的花环的,也许还有美味的安布罗西亚(神食)!”
她们踩着波涛远去,伊曼纽尔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冷漠的眼睛里也泛起淡淡的笑意——毕竟他们是相处过几百年的兄弟姐妹。
他继续往岸边走,离开了海水,脚掌踩上粗粝的砂石,有一点点痛,他皱了皱眉头,也许下次上岸应该穿一双鞋。远处可以隐隐看见城市的轮廓,简陋的码头边停靠着乌黑的小船。但他并不是要去城邦,他换了一个方向,来到一处高高的断崖,这里背阴,风又大,平时罕有人迹,但这时候已经有人坐在那里。
那人听见脚步声便回头,见到向自己走来的少年,忍不住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你来了,菲吕拉。”
与他毫不掩饰的快乐相比,伊曼纽尔只感到清浅的喜悦,他拉出一个极轻的微笑,回应道:“我来了,瑙普利俄斯。上回没有奏完的曲子,可以继续弹给我听吗?”
名为瑙普利俄斯的人类青年欣然同意,他拿起一把诗琴,开始弹奏起一曲歌颂大洋神、沧海女神与他们无数的儿女们的歌曲,他边弹边唱,嗓音低沉动听,情感真挚动人。
伊曼纽尔在他身边坐下,他们前方就是一望无垠的海洋,这歌声与涛声、风声混合,形成一种格外自然、神圣的调子。旁边的青年投入地闭着眼睛,亚麻金色的头发自然地垂落在两颧,下巴上长着胡茬,似乎要开始蓄须。从他身上的衣物,他腰间悬挂的镶金的短剑,还有他的行为举止可以看出来,他不是王亲就是贵眷。
伊曼纽尔愿意跟他成为朋友,是因为他吹奏的曲子让他感到放松。那时他本来百无聊赖地在海中漫步,听到这优美的诗琴的音乐,心头一动,第一次产生了类似好奇的感情。他从海中显现出身形,向这个人类的青年搭话。
在这个诸神与人类共存的时代,被一位海中宁芙搭话似乎不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