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这舆盘,却也明白,那四十二个红点是万华兽眼所在位置,在裴不回的操纵之下很快连出一个巨大法阵图。
镇压妖楼的并非,而是这四十二兽眼所成之阵,所记载的不过是这四十二族灵兽。兽眼为兽族祖兽之骸,分埋在万华各处,以血脉为引,倾全族之命魂为此阵作源,故唤四十二兽阵,眼下此阵已有不少兽眼因为全族被屠而失去效力,整个兽阵仅余六成法力。
如今在这张微缩的法阵图上,轻而易举就能看到,法阵的所有力量,都镇在了法阵正中央的位置。
那里,便是天书妖楼的确切位置。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青棱在季遥歌伸手触碰舆盘时按住她的手。
季遥歌以左手拍拍青棱手背,示意她收回手:“总要有个了结,放心吧。”
青棱不再多劝,季遥歌的指尖凝出些微青光,点上舆盘,只道:“裴兄,我准备好了。”
裴不回点头,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正色道:“好。”便闭眸催动舆盘——
季遥歌的元神瞬间收到一个画面,她后背黑爪再现,凌空撕出裂隙。裂隙不大,季遥歌冲三人点点头,黑瓜攀着裂隙两侧,倏尔就将她扯进那道窄窄的黑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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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天光打在九层石楼之上,这楼宇修造得并不精美,漆黑的石块,无丝毫雕纹绘饰,孤伶伶矗立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楼门处星河作路,蔓延向遥远的未知方位,星河空旷,似乎很久都无人踏足。这里很静,无风无浪,与世隔绝。
不知何故,那束天光突然消失,石楼高檐左右悬挂的两盏琉璃灯陡然亮起,古旧的铜光似一双缓缓睁开的沉重眼眸。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吹得檐灯乱飞,远远望去就像暗夜飘忽的鬼眼。
星河之上,一道裂隙迅速生成,黑色利爪从裂隙中钻出,生生扯开这道细缝,一道人影自那裂隙中飞出,落在星河上。
这个地方,季遥歌是第二次来。
“终于找来了?”石楼发出声音,与那檐灯一样,飘忽不定。
蠹虫已经不再,他没有可以借用的躯壳。
“世祖奇楼……”她踏着星河迈向石楼,可随着她的步伐,星河化无数荧点向两侧散去,苍穹似的地面便渐渐褪去黑暗。
“我比较希望你能叫我高八斗,我喜欢这个名字。”檐灯停止飞舞,光芒定定照向季遥歌,“三日飞升,你总让人惊讶。其实我们应该在很多年前就该遇见的,可惜我还是算漏了,对不对。”
脚下的黑暗化作清澈如镜的湖面,涟漪被她圈圈踏开,湖面之下,倒映着的却是万华景象,仿佛破开这层无色镜面,便能触碰到万华。
何处是虚,何处是实,难以区分。
“一万两千多年。”她给他一个确定的数字。
“你既已飞升,却又回来,是为了杀我?”高八斗问她。他似乎非常平静,声音里还带点笑意,没有在赤秀时的癫狂。
季遥歌没有回答他,只看着脚下寸寸褪出的景象,星河散尽,飞萤沉入池中,化作一丝丝一缕缕细须蔓延到万华上,山川河海、草木万灵,而这无数细须最终都归入石楼之下。
“万华为壤,生奇树为楼。”她忽然道,“我杀不了你。”
如此望去,这座石楼像一棵长于幽空的树,以万华为土壤,其根深植万华,万事万物皆为其脉络根须。楼不过九重,可那根……却无边无际。
诚如裴不回所言,他们可以毁掉这座楼,但代价是整个万华。
“那么你回来,又来找我,所为何事?”
“难道不是你逼我出现?”
“季遥歌,你这一生,无情却又重情,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致命缺点。你不该回来的,你该知道你救不了万华上的任何人。”他叹息道,宛如替她遗憾,“飞升上界自由自在多好?”
“可是我若不归,你又何处去寻溯世之力?兰因媚骨已逝,天地之间,仅存我这一部人卷,你想化生飞仙,除却我之外,谁又能成全你?”季遥歌笑起,眼里醉入无数碎星。
高八斗沉默,两盏檐灯似利眸,沉沉地望着她。
涟漪自她足底圈圈绽开,裙摆微动,她似临水而生的一株莲,款款行来。
“高八斗,我是来成全你的。万万载寂寞,化生飞仙不是你梦寐以求之事?如今我三卷齐全,溯世已成,足可予你化生……”
她笑着,靠近了他。
檐灯再度摇起,光芒散乱,刺眼非常。
“成全我?将我化生成仙,令我与书楼两分,再将我诛杀……你的盘算几时变得粗陋不堪了?”
“那么你想不想要?”她问他。
“我自然要,但不是凭你,而是凭我。”高八楼笑起。
黑雾自石楼之上凝起,不过片刻时间就凝作一道人影。
季遥歌双眸骤睁。
那人影……
绘着穹海的深色宽袍,肤如苍雪,正是玄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