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从他不能和别人一起上厕所,从他定期去医院检查,从探入他身体的医疗器具,他深切地知道,他是一个异类。
他看着浸了血的内裤,把它放在水流下神经质地冲洗,满脑子都是:我是一个怪物。
江母听到了一些响动,看着江澈光裸着下身,赤脚站在洗漱台前,面色阴晴不定,有几缕血液顺着他的大腿蜿蜒流下,她赶忙进屋拿出一盒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江澈。
江澈接过来,是一盒卫生棉条。他虽然有女性性器,却不太理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从小懵懵懂懂地知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江母身为一个女人却考虑得更多,哪怕难以启齿她也要详细去问医生江澈身上可能会出现的变化。
在江澈知道一些生理卫生知识,初潮却迟迟不来,他以为这个器官只是摆设的时候,从体内涌出的血液打碎了他的幻想。医生说他这种情况用棉条更方便一些,他不知道母亲准备了多久,再不情愿也只能苦笑着接受现实。
弟弟从屋里跑出来问怎么了,母亲拦住他轻声把他哄回屋,他是正常的男孩子,而江澈是不正常的双性人。
水还在流,江澈坐在马桶上,观察着那盒卫生棉条。他查过,这是网上好评率很高的品牌,对于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算是昂贵,而且在这种小城市不易购买。我是幸运的,他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放松,用手指撑开穴口,强硬地把棉条塞到身体里去。
我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弄脏裤子,我没有一出生就被遗弃,我的父母带我定期检查身体,确认我在健康成长去他娘的棉条!狭窄的下体被他粗暴的动作扯得发疼,江澈流着眼泪想,真疼啊,做女人真辛苦啊,我为什么不能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呢。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江澈哭了一会,认命地收拾干净自己,又投入到日常中去。一味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江澈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但他又无法真正融入进去。
他无法和别人一起运动,因为害怕意外的肢体接触,更不能一起更衣;男生之间充满荷尔蒙的话题,他也不愿加入;每次生理期他都疑心自身有奇怪的味道,避人三舍;唯一能够随波逐流的,只有学习。
他无意间给自己打造成了一个高冷的学霸,拿着金光闪闪的录取通知书离开了家,分别之际父母几次张口都没说出什么,年幼的弟弟和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他们尽力去爱江澈,却又始终掩盖不了对他不正常的厌恶。
江澈理解但又难以接受,从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心和之前告别,暗暗规划着如何离群索居,在秘密暴露之后如何快速结束生命。
然而天不遂人意,他越不想和人产生交集,意外就越快缠上他。他们有节专业课,来上课的老师一露面就引起班上女生兴奋,老师有一定的年纪,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装,来教室首先把外套脱下叠好,拿粉笔写字的时候把袖子往上折两折,露出好看的手腕和价值不菲的腕表。
“我叫宋川。”他的声音如同醇酒,字也和人一样好看,刚劲有力,带着一种洒脱,江澈坐在前几排,感觉身边的女生脸都红了。
“我的课每次都要交作业,所以我需要一个课代表帮忙收作业。”话音未落,就有大胆的女生高高举起手,宋川轻笑了一声,接着说:“我随机点一位同学,就江澈,在哪?”
江澈没料到一下子就点到自己,虽不情愿但也犹犹豫豫地举起手,他想拿奖学金,和老师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份工作。
宋川人帅专业硬,每节课教室都会多些非本专业的旁听生,他从不点名,平时绩点都靠作业来定,而作业一定和他上课内容有关,只要缺课就别想完成作业。江澈本身就把学习当成习惯,又身兼“课代表”,莫名地觉得自己该更用功一些,每节课都坐在前排,笔记记得认真,课后作业完成得自然优秀一些。
哪怕有人打听出宋川是“冷面挂神”,依然有人抵挡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翘课回来觍着脸借江澈作业抄,原因无他,宋川每次评讲作业都要夸江澈拿他做范本,称“不愧是我选的课代表”。江澈也乐得做个好人,只叮嘱不要全抄便放任自流,却不料几次之后收上来的作业有一大部分雷同。
他交作业的时候内心十分忐忑,有心把几份相似度高的作业打乱,宋川却专门挑了几个人的出来看,又大致翻了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澈心里暗道完蛋,正绞尽脑汁找说辞,宋川却挥挥手放他离开,下次上课依然把他夸上天,开玩笑般提点了那几个抄作业的惯犯,胆大的男生还敢笑着和他做保证,事情就这么翻了篇,江澈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晚上回到寝室,他拿着手机翻来覆去不知道该不该给宋川发个消息,“感谢宋老师不追究之恩”?似乎不太符合他的人设。“我下次一定会督促他们好好写作业”?算了吧怎么可能。江澈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发了个“谢谢”,一边等消息一边漫无边际地想:谢什么呢,我也没义务去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