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参观过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进门便是压抑的氛围。那面看不尽的墙、密密麻麻的名字,尤其是‘刘强的邻居奶奶’、‘陈芳的丈夫与孩子们’这样含糊的代词,象征着无数的死亡与残忍。
涉及艺术与涉及行业的, 共情能力都不弱。全体师生走出纪念馆,人人眼角通红,林晚是其中最严重的那个。往后她就把参与侵华战争的日本人统称为小日本,带着重重的讥诮与不齿。
陆淮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表情有点儿不以为然:“让来访的客人感到诧异,之后小心翼翼地揣摩心思和爱好,最后笑眯眯地收下完全不感兴趣的礼物,这是他的爱好。”
“反正所有你能看得到的东西,都不是他真正喜欢的,甚至是他最讨厌的。”
永远不暴露自己真正的喜好,宁可生活在大大小小的厌恶之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清醒地面对他人与世界,这位老将军这样生活了九十年有余。
似乎应该敬佩。
但如此极端的清醒和自制力,又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可能……这就是老将军的独特思维吧。”
林晚发出模棱两可的评价。
两人下车进门,在庭院中遇到正在散步的陆家爸妈。
“怎么来这么迟?”
公公开口便是严厉的质问,想了想,脑袋偏转角度,凶瞪着陆淮:“绑架又是怎么回事?你每天都在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好晚晚没出事,不然我今天就打断你的狗腿!”
陆淮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我是你儿子,别拿狗腿比喻。”
公公冷声呵斥:“做错了事情还顶嘴,谁教你这样的?”
陆淮:“你又没教过我,现在有什么好问的?”
公公:“陆淮!”
陆淮揉揉耳朵:“有话直说我没聋。”
林晚与婆婆对视,同时叹息:父子俩真是彼此的克星呢。
“哎呀大过年的别吵架。”林晚急忙拉住陆淮,对着公公笑盈盈道:“爸,这事不怪陆淮,是我被个人英雄主义冲昏头脑,已经检讨过了,以后绝对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向组织保证。”
她半开玩笑地敬个军礼,陆爸表情缓和许多。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
陆妈也上阵救场,手握两个厚厚的红包,先递到陆淮面前,又在空中划道优美的弧度,放进林晚的口袋里,“这是你们小两口的压岁钱。”
林晚顿时来了精神,掏出左口袋收到的红包,又掏出右口袋里准备好的红包,双手捧着四个红包往回推,“我和陆淮给你们也准备了红包,图个吉利。”
陆妈‘哎’了一声:“我俩七老八十的拿红包干什么?”
出现了!
逢年过节的红包推辞!
林晚再推:“妈你可别乱说,我俩走出去人家都以为是姐妹的!”
陆妈笑着再递:“胡说八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当姐妹?也就给你们点零头,收好收好,今天穿这身红衣裳好看,气色好。年后叫陆淮陪你去逛逛街,女孩子家家是要多买点衣服首饰的,全让他付钱。”
陆淮:……
感到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
婆媳玩争辩赛似的你来我往,最终两个大男人看不下去,替各自的媳妇收下了事。四人说说笑笑沿着石子路走进门,在厅堂里安静下来。
陆淮打过预防针:别人家的过年讲究喜气洋洋,陆老爷子的年夜饭秩序井然,发放压岁钱的环节更类似的‘公司全年表彰大会’,奖罚分明。
百闻不如一见。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高位上,目光横扫张张面庞,确认所有人都到位了。
拐杖敲击地面,他口中叫出第一个名字:“陆仁迦。”
远处的陆仁迦上前,低头,像足了等待批评的学生。
“今年没有东西给你。”
陆仁迦转身欲走,冷不丁又听到一句:“把你手头的公司都给你弟弟。”
他难以接受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张口反驳:“凭……”
然而对上陆老爷子眼缝里冷冰冰的眼珠,捏紧拳头咬了咬牙,陆仁迦语气艰涩:“好的爷爷。”
陆老爷子接着叫人。
林晚算是听出门道了,老爷子的‘压岁钱’指的不是钱。
老皇帝似的,他把江山划分出富饶与贫寒之地,将油水充足的职位和吃力不讨好的职位,一一分给子孙辈,既有打压的,也有送去历练的,用意非常深。
以至于有的时候,连陆淮的表情都有所变化,因为老爷子的安排出乎意料。
陆淮年纪小,最后才轮到。
老爷子眸光微动,又叫到:“林晚你也来。”
别的媳妇没这份待遇的。
不知是福气还是祸端,林晚忐忑不安地往前走,与陆淮并排站着。心里还在想:上次在雪屋没干什么不尊敬长辈的事吧?
或者被连带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