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小贩急忙摆手:“不不不用谢,寿衣店在前面左转的小胡同里,顺着一直走出了城门,就是白山墓地。”
西北边陲的孤城中,戚无行站在风沙漫天的城墙上,遥望着很远很远的草原。
城墙很高,他低头看下去的时候,都会有些晕眩。
可那个柔软天真的小傻子,胆子那么小,怕死怕的要命的小傻子,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上。
他曾经把萧景澜很紧很紧地握在手中,可后来,他却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下来。
一点,都没有留下来。
胸中的痛楚太过荒凉,戚无行有些晕眩,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了。
这些年,他受了很多伤。
大伤,小伤,皮肉,筋骨,里里外外已经伤痕累累。
他要积攒军功,他要兵权,他要报复萧家,要报复那个,害死他父母的任性小孩。
后来,他得逞了,那个小傻子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是一团任他玩弄的小糖球,被他欺负得只会哭。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却那么痛,那么痛。
复仇的结局没有半点欢喜,只有孤独和痛楚伴着他,和这座孤城一起,慢慢埋葬在漫天风沙中。
萧景澜离开了,在一个他永远不会找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可他永远不会找到萧景澜,他所有暴戾的占有欲和鲜血淋漓的爱都只能被压在崇吾郡的漫天黄沙中,生生死死,再也与他一同活下去。
风沙还未吹过去,京城却又有信使前来。
戚无行对皇上生了心结,冷着脸接见信使。
信使来得匆忙,也不多话,从背后截下一个匣子,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戚将军,此物是萧少爷托陛下送给你的。”
戚无行愣住了,猛地上前一步:“是什么?”
萧景澜……是萧景澜给他的东西。
他们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萧景澜为何还会有东西留给他?
戚无行看着那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心中忽然又升起了滚烫的不安。
信使双手奉上,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他沙哑着厉声问:“这是什么!”
信使说:“萧少爷跌下城墙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腹中孩子却没留住。萧少爷说,这孩子是你的,他还给你,从此之后,你们便两清了。”
戚无行看着那个盒子,被西北风沙吹得沧桑的脸竟惨白如纸,他看着那个方正的盒子,颤抖着说:“萧景澜……萧景澜……”
他苍白的唇颤抖着,想要去接过那个盒子,却又不敢碰。
摇摇欲坠中,一口鲜血喷出,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景澜来到了白山墓地,木板搭在车辕上,莺儿和周璞扶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慢慢滑下来。
这里并没有哭声,只有火焰烧着纸钱的呼啸,和风中香烛的檀香味。
萧景澜问:“褚将军的墓在何处?”
莺儿看了一眼,说:“好多人都在排队呢,少爷,要不您先回马车里歇着。这日头这么大,晒着您多难受。”
萧景澜轻轻摇头,说:“我们也去排队。”
为了维护褚英叡的名声,也是为了维护戚无行,对外宣称的,都是说褚英叡战死沙场。
皇上追封了褚英叡为烈武将军,衣冠冢送归故乡,建将军祠,世代受香火供奉。
将军祠建在白山墓地的正中央,上香祭祀的队伍排到了墓地外。
日头高照,萧景澜被晒得有些晕眩,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大滴的汗从苍白的额头滚落。
莺儿心疼:“少爷,您先去马车里歇着吧,奴婢替您排队。”
萧景澜轻轻摇头:“让我呆着吧,多呆一会儿,心里还会好受些。”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他握着匕首,捅进褚英叡身体中的时候,那些喷溅出来的鲜血,落在他的脸上和袖口,那一瞬间,他也成了和戚无行一样的疯子。
长队终于进了将军祠。
萧景澜行动不便,就请周璞替他取了一柱香,坐在轮椅上祭拜了褚英叡的亡魂,低喃:“褚将军,萧家有负于你,今日,萧景澜来向你赎罪了。”
说罢,他在轮椅上深躬三次,请周璞把香供奉在了香炉中。
面色肃然的褚夫人站在祠堂边,向每一个来祭奠褚英叡的人们回礼:“多谢。”
萧景澜怔了怔,问:“夫人是……”
莺儿小声说:“是褚夫人。”
萧景澜心中一颤,缓缓说:“褚夫人,晚辈……是褚将军的旧友。”
褚夫人细细看了萧景澜一会儿,皱眉:“我不认得你,但你的相貌,倒是有几分萧皓尘。”
萧景澜苦笑:“正是亡兄。”
褚夫人轻叹一声:“既是故人,便不必拘礼了。萧少爷似乎身子不好,千里迢迢来历州,可还有什么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