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含着泪把少爷扶上轮椅:“少爷……”
萧景澜手腕轻轻颤抖着,短刀落在了地上。
“当啷。”
萧景澜无神的双目对着遥远的山峦和夜色。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所坚持的那个世界,那么遥远,那么可笑。
原来,他不是神明,他的努力和善意根本无法消弭旁人心中的苦楚和悲恨。
只有血债血偿,才能让亡魂安息,让生者解脱。
他是个傻子,是个从未清醒过来的……傻子……
萧景澜眼角溢出泪痕,冲开了脸上的血迹。
他沙哑着轻声说:“褚知县,我……答应你了,替褚将军报仇,杀掉……杀掉戚无行。若是夫人心结仍然无法解开,可送夫人前去漠北逍遥谷,寻鬼医救治,就说……就说萧景澜不来了,请他帮夫人治好心疾……”
褚知县老泪纵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痛也不是,怒也不是:“儿子……我的英叡……我的英叡……去了啊!”
萧景澜鼻腔中充斥着血腥味,他有些晕眩,头痛的厉害。
他再次向褚知县行礼,沙哑道:“褚知县……萧景澜亏欠褚家……若泉下相见,我会……亲自向褚将军赎罪,求您……节哀……”
槐花开的香甜动人,随着风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萧景澜摇摇欲坠地坐在轮椅上,轻声说:“莺儿,收拾行李。”
莺儿被今晚的变故吓得一直哭:“少……呜呜……少爷……你要去哪里……”
萧景澜说:“云州。”
莺儿急忙说:“少爷,先帝有令,老爷流放云州,绝不可再见萧家旧人,您……”
萧景澜捻着指尖的鲜血,戚无行还卧在他脚边。
他苍白的脸上沾着血和泪水,无喜无悲的僵硬着,轻声说:“我的父亲,欠戚无行两条命,也该……亲自还了吧……”
莺儿和周璞不肯带萧景澜去云州。
萧景澜目不能视,他们就带着萧景澜四处转悠,磨磨蹭蹭地不肯去云州。
那日之后,萧景澜渐渐沉默寡言,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像一尊惨白的石像。
逍遥谷中,仍是春暖花开着。
谷主在山上遛小猪玩,鬼医在山脚下捣鼓他的药炉。
忽然,小猪瞪大眼睛看向远处,肉嘟嘟的小手举起来,大喊:“驴……驴!”
谷主顺着小猪的小肉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头驴驮着一个老人狂奔而来,后面跑着一匹马,马背上有个摇摇晃晃的麻袋,正在往外渗血。
谷主把小猪抱起来放在肩头,对着山脚下的鬼医喊:“老不死,生意上门了。”
一驴一马都跑得气喘吁吁。
老人已是花甲之年,跑了这么久,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这么去了,被鬼医按着连灌了三口药汤才缓过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马背上的麻袋:“不能……不能死……那个人不能死……”
京中如今乱做一团,三方势力撕咬得正紧。
戚无行死活是小,可西北无人镇守,若出了什么乱子,草原部落趁机入侵中原,那他这把老骨头就算进了地府,也无颜面对褚家列祖列宗。
鬼医把麻袋解开,也没看清那个鲜血淋漓的脑袋是谁,试了试还有气息,于是先扎了两针护住头颅经脉,又找人来把那大坨人抬下来,放屋里慢慢救治。
谷主捂着小猪的眼睛,生怕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坏孩子。
小猪从谷主的指缝里偷偷望外瞧,好奇地盯着那个血麻袋:“师祖,鬼爷爷要救人了吗?”
谷主点头:“嗯。”
小猪担忧地说:“他们看上去好穷啊,给得起诊金吗?”
谷主漫不经心地说:“债这种东西,慢慢讨,总能讨回来的。轮回之下,谁也不欠谁。”
小猪还懵着。
谷主走过去,把那老人从地上扶起来:“老人家,这是你儿子?”
褚知县咬牙切齿地说:“仇人,血海深仇的仇人!”
鬼医好奇地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你是要他活着受罪?我这里正好有种新药,能让人一生痛不欲生,又自杀不得,要不要在你仇人身上试试?”
褚知县紧紧握着拳,许久之后,苦笑一声:“他是……西北军统帅戚无行……我再恨他,也不能让他死在面前。戚无行身死,我一人之恨可消。可崇吾郡若是失守,中原百姓就要遭难了。”
鬼医揉了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和谷主对视了一眼。
他们二人都是受尽苦难之后避世之人,做事随心所欲惯了,绝不会委屈自己。
这等为天下安危,千里奔波救仇人性命的义举,实在是让两个老东西有点不知所措。
鬼医剪开戚无行身上的衣服,看着那人胸口上七八处刀伤,咂舌:“这谁啊,下手这么狠。”
褚知县端着热汤药坐在太师椅上喘气,苦笑着吐出了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