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鎏一身深灰色西装外搭着一件卡其色大衣,两手插在口袋里,随意站在病房靠近床的位置:“不用这么拘束,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楚甄端着热水坐在床边,背后窗户没拉窗帘,外面是星星点点的光点和漆黑如棺木般的夜空:“您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出了什么要紧事?”万鎏站在原处,居高临下的、微笑的看着依旧气色不佳的楚甄:“这事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紧,对你可就不一定了。”
楚甄眉头坠着铅块一般,万鎏仿佛是料到他会以沉默应对,笑笑就继续说道:“你有个弟弟,对吧?”
这句话一出,好像一切都沉进了幽暗的海底。楚甄的耳膜隐隐发胀,有些嗡嗡作响,他咽了咽口水来缓解这种闷胀。万鎏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楚甄觉得那双鹰一般的双眼像能把自己灼伤。
“你弟弟叫邱玥,嗯?”
楚甄道:“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万鎏听完,伸手从西服内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刚要抽出一根,然后惊醒似的把烟盒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忘了这是在医院。”
楚甄缓缓躺回床上,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那一块的病服布料上下起伏得厉害。然而万鎏还是站在原处,没走近,却也没有想走出去的意思。他看着他的眼神让楚甄想起刚刚认识路俊丞的时候——带笑,含情,似一块琥珀,如一汪清池。但你就会觉得这人虚假又阴鸷,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弟弟重病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路俊丞给你开的工资不少,但是长期供养一个尿毒症患者,这个开销也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楚甄看着天花板,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就算我负担不起,我也不会求别人施舍给我什么。何况这段日子,我一个人也熬过来了。”
万鎏赞许的点点头:“是个好哥哥。”然后他接了一句:“那路俊丞知道这事吗?”楚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路老板不知道,我没说过,他没必要跟着我一起操心。”
万鎏笑了,夜幕渐渐融进他的眼眸:“比起以前,你今天的话格外多。”
好像有一根弦绷断了。楚甄的心脏骤停了几秒,呼吸的时候觉得胸腔剧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着。他缓了一下,平心静气道:“我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当然紧张他。他还不知道我受伤了的事,还希望万老板别告诉他。”说完,楚甄平躺在床上,压着呼吸,生平第一次如此希望有个人可以赶紧出来救救自己:虽然在他过去的日子里这样紧绷、生死一线的时刻很多,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急切的需要一个人来为自己撑腰。
万鎏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你的路老板要回来了,你们好好谈吧。”
楚甄合上眼睛:“万老板再见。”
他的睫毛一直在剧烈抖动,里面如同盛着一段噩梦。不知是过去了多久,他听见由走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轻快,略带急促,仿佛是因为即将见面而感到欣喜。楚甄把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手指在黑色冰凉的外壳上来回摩挲几下又放了回去。可刚放回去他就又拿了出来,这次他把屏幕按亮,打开拨号键盘按下了一个数字1。他很少有这样犹豫和迟疑的时候,上次好像还是和梁圆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的时候。这短暂的一分钟过去得很快,脚步声很快就靠近了病房。
路俊丞打开门,那张被晦暗灯光氤氲得模糊的面容美丽恍若神子。
“我知道你没睡。”他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疲态尽显,然而他每个动作和神态都是鲜活的:“所以你要不要起来亲我一口?看在我一下飞机就赶紧过来找你的份上?”
楚甄其实真的非常想念路俊丞。他撑着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向后挪了挪靠在床头,然后向路俊丞张开双臂。
好像,这个人的怀抱就是家。
路俊丞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疲惫顷刻烟消云散。他双眼如星子一般闪烁快步向楚甄走过去,然而他刚走出两步就定在原地。
“万鎏来过。”
这里有万鎏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而这种阴冷湿凉只有万鎏身上才会有。
楚甄的双臂仍然张开,那张寡淡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辨悲喜:“这没什么,我现在只想抱抱你。”路俊丞笑笑,脚步依旧轻快。他走过来,俯下身,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一只蝴蝶,可嘴里说的话却像一柄在他心上往复切割的钝刀:“你背着我做什么了?”
藏在被子里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有一声小小的震动。楚甄闭了闭眼睛,仿佛认命,仿佛无声抗争:“我有个弟弟,万鎏知道了。”路俊丞的脸贴在他的胸前,气息灼热:“我也早就知道了,从我帮你搬家看到那张合照之后就知道了。有弟弟不犯法,这没什么。”
像有什么一直绷着的东西突然断掉。楚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长睫掩映的眸光晦暗深涩。
“我们尽快走吧。”他说着,伸出手臂抱紧了路俊丞稍显单薄的身子。那声叹息化成惨兮兮的笑容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