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引 如梦</h1>
闹钟响的时候,我正做着说不清楚人物关系的梦。梦里我呼一口气,风一般湿润了喉咙,雨瞬时从高空云层浇下来,蛮不讲理的气势像现实里我遇到的势利眼教导主任,危险时又推我一把的前任好朋友,还有那对生下我便没了音信的父母。这些还不算什么,我在梦里总是反复梦见短暂或长久甚至也许从未出现在我过往生命里的人,他们像一道道阳光透进百叶窗狭小缝隙,在一面光滑明亮的镜子前停下来,反射成一团五光十色的光晕,砸进眼睛里,有时候被刺得生疼,有时分外好看,这取决于角度。
人多半是记不得梦境内容的,科学上对此是这样解释的,人的睡眠过程中一个半小时是一个周期,梦境通常发生在这一个半小时的末尾,而人如果自然醒来,则完成了这一个半小时的睡眠,于是不会记得梦境内容。人记得梦的内容,是因为人被打断了睡眠,在梦发生的时候醒过来了。被打断的原因不外乎几种,来自外界的干扰,比如闹钟。来自自身的脆弱,比如浅眠,或是生理发生剧烈变化。我能把梦记得清晰,就是这个原因——闹钟嘟嘟震动着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好被一杯水劈头浇下来,温热的水顺着额头一直流到下巴锁骨顺着重力滑倒脊背时已经冰凉,我不禁一个激灵颤抖了一下,接着睁开眼就是那人面无表情的脸。
他又冷冷说了一句你还走不走,其实就是警告我,他这样居高临下朝我递过来警告的眼神,衬衫袖子挽起露出青筋微凸的结实小臂,两根骨节分明又有点磨痕的手指捏着那个方才使坏的骨瓷杯子,很有种施虐者在受虐者面前端着的架子,演绎至高无上和权力化身。不过我又不是个纯然m,他这副做出来的样子其实不比他宽阔肩膀能唤起我的性欲。他最纯粹邪恶的模样其实是他做爱时孔武有力的身体,他对我向他指出工作文件中的翻译错误时鄙夷的语气,这些是他无意识露出的虐待,只以一个天然男性的身份。我能爱他也是因为这些甚至他自己都完全不了解的特质,他自己拥有这些天真恶劣愚蠢的特质而不自知,这让我愈加爱他。而也是因为此,我必须忍受每日他上演的施虐者戏码,如同一场幼稚儿童的扮演游戏,因为我想从他身上得到别的,于是也就必须接受他的这一面。谁让他爱呢。我于是将自己的身心调度成他希望的模样,在指令下达后迅速回应,当然偶尔任性的叛逆是作为受虐者对施虐者的撒娇讨欢,更多的,我要彻彻底底、无怨无悔地服从他。
望向他期待中的眼睛,我掀开被子露出委屈的表情,嘴角下垂两片唇嘟起,眉头不要皱我这样难看的要命,然后跪下来作小伏低请求原谅,眼神从下往上小心的望着他,我看到了满意的表情。他眉目舒展开,捏着杯子的手指也松了一下易看穿得像一个乐于满足的孩子,简单几个动作就得到取悦,而我乐意施展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机,算计他小而隐秘的表情。我向他伸出双臂索要拥抱,跪着时撩起的丝质睡裙此时落下来盖住大腿隐匿了危险,我知道他受用的很,但在我做错事接受惩罚后施以短暂功利的温柔是他调教人时必要的付出,于是他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靠过来,我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抱起,身体凌空失去重力,感觉飘在云朵上,酣然地圈上他的脖子,我知道这短暂的不为人知的娱乐实在是余下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轻逸,来自于这双臂弯,这具身体,让我不惜颠倒黑白以示忠诚,我接受他的给予并当作我的馈赠,种种心思都噤之于口,只化为一句,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