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小世界</h1>
早晨梁文聿那杯水浇下来后,他抱着我去了浴室为我洗漱,还别说挺精细。先是脱掉我身上唯一的衣物,一根手指挑起肩上的吊带,再挑起另一根,睡裙就凋零花瓣般落到地上。他抽出一条干净毛巾给我擦干了身子,不知道是他力道温柔还是毛巾本身就很柔软,落在身上像棉花抚摸身体。又拿起洗手台旁的置物架上挂着的吹风机,手挑着头发转来转去,把头发也吹干了。我说早知道这么麻烦你泼什么水,他不搭理我,呼噜了下我吹干的头发最后拍了拍示意我可以起来了。我知趣,火速刷牙洗脸抹点护肤品做完清早三件套往卧室衣柜扒拉出两件衣服穿上就出了门。
上个早课不必太修边幅,虽说懒惰如我拿装扮自己的时间换来充足睡眠还算心满意足,可看着沈可这一幅精致面孔,粉均均一层,眼角细细向上画了一道,不由得有点心生黯然。话说回来,她原来可不是这样的,我说:“你今天怎么了?妆化得这么细准备见谁啊?”
她笑眯眯,脸上的欣喜兜不住,竟然还有点娇羞,我感觉情况不对,拿手肘一戳,“快说。”
阶梯教室里我俩来得晚坐在靠后排,当然来得早也不会坐前面。老师在讲台上一意孤行念着PPT,不时朝台下各忙各的学生瞄一眼观察下课堂百态,再对着某些学生使点眼神。这时候讲到中世纪基督文化了。
沈可朝前看着讲台低声对我说:“你知道学校艺术节开始报名节目了吗,我准备了个剧本,交上后通过了,文艺部要剧组排练,我下课就去。”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我直直盯着她。她终于透露:“你知道剧组导演谁吗,郑岩。”
别的我不知道,但郑岩这名字我熟悉得很。没别的原因就是沈可提起来的次数太多频率太高。说起郑岩无非是人长得好看,待人很好,在校里小有名气。这些话在我听来也是空口无凭,毕竟我没见过郑岩,而陷入爱情的天真女孩很容易会这么形容对方,大差不差。
“这么说你有机会了?”她又露出藏不住的喜悦,“说不定呢。”说着这话趁机从我搁在桌面的笔袋里掏了支笔。课快上完了她又想起用笔了。
出了教室我俩就分道扬镳,学校出门的一条宽阔的大路两旁栽种了一些不知名花花草草,远远望去像一条星星点点红白蓝的绸带,空气拂来植物的香气,我在路上大步走着。刚才接到梁文聿的消息,在门口就能看见他的车。我继续走着,把沈可的郑岩忘了,也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忘了,想起来今早没化妆,穿了一件裙子套了件外套,很不成样子,待会要去见谁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得琢磨一下等会的模样。想着想着,门口到了。
我往门口一望果然看到他那辆熟悉的车子,快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开了门。我钻进去就上前亲了他一口,这也没耽误他唤我系安全带。我听他话系好便稳稳地坐着了。他不太喜欢身旁的人太闹腾,在他身边这段日子察言观色的结果。车前放着一个趴躺在地上的白灰纹小猫,懒洋洋蜷起半个身子,尾巴翘起,一幅不理世事的模样,是我上次坐他的车时放上去的,竟然还安详地待着。我问他,我要换衣服吗?他打量一眼说不必了,这样就可以。应该也不是太严肃,但想想更忐忑了,依旧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化了个妆,对着小镜子左描描右抹抹,余光里注意到他朝我瞄了几眼。
车最终开进一家酒店门前,开到门廊有礼宾过来开了门,酒店在一个偏离市区但也没太远的地方,周围树木繁复劈出一片自然静谧,又有许多商业店铺还挺热闹,出可避世进可入世。听他话里透露不用太正式,可到地一瞧又不全然是那个样子。下了车往包厢走,里面确实没几个人,可一看也并不寻常,一男一女挨着坐着,性别上是无比般配,我没忽略其中某些不和谐的意外。有个女孩似乎见过,一头蛋卷头发扎在发圈里绑得高高的,发际线密匝匝冒出一圈短小卷发,她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粗略一看头发露出些银白。也许我觉得见过她是见过这一头厚密卷发。
“介绍一下,小郑。”我是这么被他命名的,但在此时此地这个都是陌生的,或审视或揣度或带着戏谑的目光下,我居然并不在意。听见点名便对着包厢里的人道了声好,这才落座。我紧挨着梁文聿,不时观察他的面容表情,跟别人打交道时候的他我可没多少机会见,我俩通常只在他的公寓里见面,私密的隐蔽的不为人知的小世界。我是他小世界的所有物,再公开一点就逾矩造次了,不是我没那个胆子,是他会感到不安,我猜的。
一群人谈话打笑里点到梁文聿,他也露出点笑意,这副样子又让我晕头转向了,他眼角攒起点皱纹,细细贴着眼睛水波泛起涟漪似的,这时候的他总显出他这个年纪很特别的温柔,皮相上没有了年轻紧实的肌肤贴合骨相带来的锐气,连带着整个人都温和儒雅起来。他也不是总不笑的,到了四十岁这个年纪不可能不会笑,在社会沉浮几十年获得如今的地位财富和权力,不会笑是不可能,但也只是总是微笑,好像大笑会花光力气,我反正从没见过他欢畅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