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楼梯仅容两人通过。她提着两个一人高的包裹走下楼,仿佛没有看到楼梯中间的人,与她熟视无睹地擦身而过。
楼梯上的人似乎有些愣怔,没想到她会做出搬家的决定。
真的为了不看见她,什么都做得。
门外停着出租车,她打开后备箱把包裹放进去。两个几十斤的包裹在她手里仿佛只是两只小书包,让人无法与她瘦削的身材相配。站在楼梯上的人还在愣神,她已打开后门坐近了车里。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没说话,擦肩走了过去。
关门前看了门里一眼,那眼里似有无奈,有责怪,还有一丝自己从未察觉的不舍和爱怜。也许缘分就是如此,总等不到人准备好的那天,准备好的时候又早已身心俱疲,无力抓住了。
车门还没关上,门里冲出来的女人拦住了她。女人没说话,头上一丝不苟的发,一身黑色风衣直盖到脚踝露出皮靴的尖头,只是带点儿生气地看着她,一副想要质问却又不敢问的样子。女人把她拽出来,拉出后备箱的包裹,绕到车前敲开前窗玻璃,对不起,我们今天不去了,这是订单的钱。
女人掂着包裹进门。
“你这又是何必。”
女人没回答她,只是说“上楼。”
女人取出一支烟,烟雾缭绕在房梁木质的巴洛克花纹之间,像梦一般不断回环往复的过往。
她皱着眉头想拿掉她的烟,却被轻巧躲过。
女人打开窗户。初春最动人的不是万物萌发的绿色,而是暮冬残留的些些冷冽寒气,婉转缠绕着新机,在温暖一点点到来的时候,欣然而愉悦地接受自己的消亡。因为那是人们喜爱的温软和煦,是她喜欢的平静和温柔。
她看着她套着一件驼色毛衣,外面朴素的尼龙外套,头发柔柔地扎起来不紧也不松。何时看到过她这么闲适安逸的样子,平和地像洛桑湖上缓动的晨雾,仿佛从前的肃杀冷峻从不存在过。也许坚冷的外壳下,这才是她真实和向往的样子。
既然如此,何不成全。
三年前看着她在狱中的尸身,那一刻只觉得自己前生的所有信念都崩塌殆尽。只想将这场愚蠢闹剧的导演者一个个都挫骨扬灰,仿佛如此才能证明女人自己所坚持过的正义和信仰都还可以在这世间存活。然而她如何不知道,酿成这悲剧的人中,何尝没有自己一份?
若是自己在境外那十二人失踪时,不要死守着那份安全的平衡,出来证实他们的失踪实与她无关,她也许就不会失去所有倚仗,然后孤注一掷地刺杀大老板。
她为什么刺杀,为什么没死,女人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秘密守得太严,而她又是绝不会想自己提起的。也许死之前会想起来说一说。
女人一口一口吸着烟,女人是不吸烟的,但她学什么都很快。她看着窗边的烟雾,恍惚地想。女人是个活泼温柔的人,所有人都因为自己的冷血手段而避而远之,女人却要一天天凑上来,待在刑讯房的别室巧舌如簧地逼她喝奶茶。那味道过甜,自己从不敢肖想第二次。
女人在窗棱上掸掸烟灰,终于摁灭了它。
“你不必搬家的……我明天就回去了。”
她抬起眼,有点质疑“这么巧?”
女人无所谓地拿过烟灰缸,烟头尚温,“本来事办完了,随时都可以走。”但没想到又多留了这半年。
“以后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云。”
“想来大老板放过你,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你不必躲着,只要说一句不想见,我不会来找你的。”
女人笑笑,“我明早就安排出发。”她笑起来两弯月牙,温柔又灿烂,像五月的桃花,三月的油菜,都是明亮与和煦,令人沉迷。
这善良的光彩从不曾被哪些尔虞我诈,阴谋权术磨灭,时而被掩盖,却让它的主人更坚定地守护它,于是愈磨愈见光彩。云比旁人清楚地都知道,被这强大温柔包裹的感觉。
所以更不能留恋。
她只能说句,“好。”
“一路平安。”
女人愣了愣,而后展颜一笑。“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一双褐色眸子带点儿戏谑看着云。
云一贯的冷淡表情,微抿了嘴。这么多年依然不习惯这样的调笑,不会回应。
“因为你好看啊哈哈。” 看着云警告她的眼神,女人的笑容更大了,“端着的架子那么冷,却又命运多舛,心里这么还单纯,真让人不觉爱怜。”说着那食指挑起云的外套衣领,向下滑动,似抚摸又似玩味,却是终归落寞。
云真是铁板一块,怎么撩都撩不动。
真是铁板云。
“晏铁云。”
“……”
“哈哈哈……”女人似乎是开心地很,泪都笑出来了。
铁板一块,铁石心肠。
笑完了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云的脸仿佛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松动,当然包括她。
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