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醒来
阿年醒来时,她已经不是阿年了。
最后的记忆是乘坐从洛杉矶回国的航班飞机失事。整架飞机坠海无一人生还,高空坠落时她想:早知这样,不如把念书干活的劲头拿去搞对象。
现在多年努力成了泡影,恋爱也没认真谈过一次,死到临头还是孤家寡人,可惜可惜。
不长命的阿年寻思过奈何桥时跟地狱使者打好商量:这辈子过得太累太苦。下辈子,只想当个米虫,吃吃睡睡,幸福快乐过一生。
估摸着,上帝听见她的夙愿,就是有点儿老眼昏花,下手太重——
就这样三十岁的阿年带着前世记忆,投错了胎,灵魂附体在二十一岁的辜小桃身上。
*
“幸好抢救回来了。吞几十粒安眠药都没死成,咱家丫头福大命大,明天得去仙南山给她烧柱香。”
“烧香?你给她驱邪还差不多!大过年的往医院送,她再跟中邪似的死咬着裴岸不放,九条命都不够给她造。”
“裴岸知道这事了?”
“知道,还能不知道?整个上东城全知道了,你辜家老脸全给丢尽了!”
“唉……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阿年迷迷糊糊的。听见床边有人在说话。
她口干舌燥,胃里翻江倒海,像有铁锤子上下左右捣过一样,整个肚子空空荡荡,腐肉烂成稀泥。
碎片在眼前闪现:她在摇晃的机舱站不稳;空姐用英文播报请乘客穿救生衣;小孩不断尖叫与物体迎面向她撞击;一股全身失重的感觉冲向脑海——
心绞痛。阿年猛地睁开了眼。
“醒了?”
床边妇人惊讶道,赶紧出病房找去外面抽烟的男人:“辜骁勇!你女儿醒了。”
阿年傻傻瞪大双眼。全身僵硬四肢疼痛不堪。
她有点懵。
并非懵自己是谁,这是哪儿,究竟发什么了什么……
而是,她清清白白感知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叫辜小桃,经历一场自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还很年轻也很漂亮,家境优越,喜欢上了一个叫裴岸的男人,那个人不爱她,爱的是谁呢?一时想不起来了……
反正不是她。不是辜小桃。
更不是她阿年!
对。她是阿年,她不是辜小桃。
阿年身体动弹不得,思绪一片混乱,直到见辜骁勇冲进病房,才有一丝清明:父亲。
“小桃!”辜骁勇脸上高兴:“我的宝贝闺女,我的傻女儿你终于醒啦!”
阿年虚弱地看他,气息极沉,低低喊了声:“爹地。”
“爹地在呢。好闺女,你吓死你爹了。年纪轻轻别干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体没了那就全没啦!”
“喝、喝水。”阿年断续说。
辜骁勇连连点头,着急地喊:“秦美绢。给女儿倒水。”
一旁站着的妇人不到四十,面色咋不好看地去倒水,阿年记得,秦美绢,是辜小桃的小妈。也就是后妈。
“辜骁勇,你别光顾着心疼啊,你倒是说说她。”秦美绢递过来水,语气不大好:“闹成这样死给谁看?这世上除了你爹心疼你,你还能祸害谁?没出息。跟裴家要死要活,有屁用。”
“秦美绢!”辜骁勇不快道:“脑子好使不?她才刚醒你就骂她!”
“我不骂她,你舍得骂她?!辜骁勇!你女儿就是被你惯坏的,虎父无犬子,你女儿傻成这样就是遗传你的臭德行。”
“出去等我。有事别在病房里吵。”辜骁勇不耐烦跟她吵,秦美绢也不找气受,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妈走后,阿年看向一脸悲喜交加的辜骁勇。
眨了眨眼,泛出一滴泪。
“爸。”她哭得莫名其妙,酸酸的说:“对不起。”
辜骁勇八百年没听见过女儿跟自己服软了,也是老泪纵横,“没事儿啊,桃。”
他情绪激动:“我看要怪只怪裴岸有眼无珠,我漂亮闺女哪里配不上他,他再敢欺负你,我去找裴家跟他拼命。”
被亲人保护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甜甜的,很安稳,踏实。是阿年一辈子没有过的感受。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八岁那年被旅美的一位华人作家领养去国外,再没回来。年近三十想回国看看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还没到家就死了,可太惨了。
不过阿年感动归感动。
心里还觉得,辜骁勇和辜小桃这是一对极品父女。裴岸不过是不爱她,半点错误没有。哪里犯得着跟人家拼命。
她想跟父亲解释来着,但实在没力气多说话,只能懒懒地闭上眼,嘟囔道:“我困。”她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再慢慢从长计议。
先前的辜小桃已经死在了二十一岁的冬天,她活得不快乐才寻死。
阿年想:我是上帝派来救她的。我得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