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这几日,赵瞻风雨无阻地在她院门外求见,她出去闲逛都能遇到他,相遇的次数与日俱增。
寄柔要么拒之门外,要么远远避开。
不厌恶与他亲密,不代表她要原谅他的蛮横无礼。闺誉对女子何等重要,他却那般孟浪,像把她当平康坊的歌姬娘子,拉到无人处就强亲。要是被人发现,博陵王府的名声得蒙羞多少。
手上虚幻的疼意隐隐发烫,那日后,雪腕上的红痕两三日才消。
赵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寄柔维持笑意,对他视若无物。
然而赵瞻不偏不移,寄柔被看久了,觉出一丝瘆瘆。
赵瞻挪开视线。
轻烟袅娜,烛台入府,每年寒食节,帝王从宫中赐下蜡烛,赠予重臣。
自先王逝世,这还是博陵王府头一遭获赐烛之荣。
众人对皇城遥拜,叩谢天恩。
宦者道:“圣人有旨,宣小郡王入宫。”
寄柔使了个眼色,管家上前,纳头行礼,请宦者入府用茶点,宦者推辞:“茶点就不必了,老奴还要给张侯送烛,不便久留。”
管家悄然送上装金叶子的荷包。
寄柔道:“公公送烛辛苦,寄柔惶恐,不知圣人为何宣舍弟进宫?”
宦者姓蔡,天生一张笑脸,肥胖的身子上一颗滚圆的脑袋,面颊粉白。他掂了掂荷包,揣进袖中,眼角纹路一夹,笑意更甚。
“县主莫慌,好事哩。圣人御幸麒殿,召武臣与勋戚子弟蹴鞠,想起忘了叫小郡王,这才让老奴送烛时告知小郡王入宫。”
蔡宦官提点:“圣人念旧,前日与太子论文后,思及老臣,吩咐今年要给贵府送烛,今日又召小郡王入宫蹴球。小郡王正是意气风发时,大有可为,望夙夜匪懈,莫辜负圣人赏识。”说着对皇城方向拱手。
赵瞻玉面少年,风仪折人,恰到好处地:“多谢公公提点。瞻定然砥砺奋进,报效圣恩。”
宦者离去,博陵王府仿若遭浩荡皇恩洗礼,人人眉眼都多了一分与有荣焉的傲意。
寄柔嘴角轻弯。
勋贵官宦之家立足之底气,权势之辉芒。
烛台要被供入祠堂。她目送健仆躬身护着烛台远去,看见赵瞻也在望那方向,面色镇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寄柔算不得温柔体贴、事事关心的长姐,但不论是冒名顶替她庶弟的赵瞻,还是娴娘、嫣娘那些妹妹,她都花了心思养。
看他们有所成就,难道不比情情爱爱的快乐?
寄柔释然,还是不与赵瞻纠缠的好。
正这么想着,他看过来。
对视一眼,寄柔以袖掩住半张脸,转身就走。
赵瞻长腿一迈,大步走来,挡在她身前。
自寄柔回京,他变得有些急,以至于惊到她。赵寄柔吃软不吃硬,她决计不理他,他只得徐徐图之,慢慢让她消气。
那日高扬的情绪早已低落,赵瞻整个人柔和下来,但近看不得了,身量压迫逼近,寄柔依旧感觉到侵略感。
许是和他咬过嘴的缘故,她不经意掠看他的唇,挺直鼻梁下,薄薄两片。
寄柔按捺着,上下扫他一眼,仿佛新认识他,压低声道:“光天化日,你也敢拦我?”
赵瞻塞给她一个东西。
寄柔一看,是个巴掌大的小木偶。
寄柔扬眉:“这什么?”
“我。”
赵瞻神色认真,轻声道:“我雕了个我,陪在阿姐身边。”
寄柔总不理他,赵瞻退而求其次,想出个法子,留个信物在她身边。万一她十天半个月不理他,至少身边有他的东西,好让他有些许安慰。
赵瞻的师父穆公旦好叫赵瞻自己做兵器,赵瞻削过木头,打过铁,武艺逐渐高强,武器便从小木刀换成钢刃。他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信物的选择,赵瞻也经深思熟虑,赵寄柔好民间技艺,送她偶人,他人只当是他给她找的玩具,不会有闲言碎语,不知比她养伶人好上多少。
与其让她那般——还是弄个自己在身边更合他心意。
寄柔睫毛一颤,赵瞻独占欲暗涌,慢吞吞补充:“当做道歉。”
谁要这种道歉。
寄柔心跳微乱,把小木偶拍他身上。
赵瞻在旁解释:“长姐总不见我,瞻只好出此下策。”语气一本正经。
他还想在解释些,说说自己的想法,又怕适得其反,流连着看她一眼,拜别道:“瞻入宫去了。阿姐要是气不过,便拿它出气。”
他想得倒好,给自己找个分担怒气的靶子。寄柔觉他轻佻至极。
他是不是故意说这些。
想掷木偶砸他,奈何众目睽睽,此等举动有失体面。
寄柔不情不愿收下小偶人。
抬手欲摸唇,抬到一半,收拢虚握。
寄柔面飞霞色,握着木偶,竟真看出几分赵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