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一)
陆芝芝三十岁生日那天,我突破狗仔重重包围去了他的公寓。
一进门,即刻摘去口罩围巾,抱怨道:“又非国际影星,何苦这么蹲守我。”
棉拖落地悄无声息,陆芝芝自黑暗中来,黑曜石般的眼扫过我:“每个行当都有他的不易之处。”
我耸肩,随手将杂物扔往沙发,整个人也懒洋洋陷入,哗,真舒服。
一瞥,沙发另一端的男人正盯住我,双手交叉放在膝头,心理学书上讲,这是主人时刻准备送客时的姿势。
我垂眸轻笑,按下电视遥控器,屋子一下变得热闹。
一片喧闹中,听得他问:“听闻你最近和新戏男主演暧昧不清,收到他正牌女友的警告?”
没有揶揄,完全的严肃。
我一听就乐了,指着自己的脸,笑问:“吃我的醋?”
剑眉微皱,显然他并不打算和我嬉皮笑脸。
真一点情趣也无,我翻个白眼,澄清这次前来探访的目的:“我来替你过生,不是来听你训话。”
塑料刀划开陆和芝芝,宛如楚河汉界。
屋外,雪越下越大。
初见陆芝芝,我正伏在桌上,用胶水粘票根。
好友弄来两张我最爱画家陆衡的画展票,邀我一同前往北京,我连夜收拾好衣物,却在出走时被妈扣押,还硬生生撕碎我的票。
可谓是苛政猛于虎。
感慨间,窗户右下角蓦地出现一张陌生且白净的脸,“请问504在何处?”
我佯装漫不经心,随手一指,他朝我鞠躬,奔往隔壁,我随之赶过去,趴在墙角偷窥。
这就是妈说的新房客?
那年我还是个爱做梦的孩子,渴望拥有很多很多钱和很多很多爱,可这些只在梦里出现,生活一点波澜也无,故此新房客成了我生活里最大的趣味。
一连好几天,那位英俊的高个子青年都再没出现,我在饭桌上有意无意提起:“妈,他不会自杀了吧。”
妈一筷子敲破我脑袋:“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后来我才知道妈这样性格的人,为什么会对这样古怪的房客不闻不问——他支付了足矣买下整间屋子的房租,在那个年代,不是笔小数目。我对他愈发感兴趣起来。
再见他是暑假末尾,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过去很久。
我捡螺丝回来,结实黝黑的小腿上沾满河底渣滓,肚子空空如也,惨叫如夏夜草间虫。
504房门大开,传来阵阵肉香,抵挡不住诱惑的我咽下口水,潜入屋内。
比起桌上的红烧肉,更令我眼馋的是屋内摆设,大卫,维纳斯,简直是艺术家的天堂。地上还散落一本画册,我拾起,擦净灰尘,一页一页翻读。
正看得入神,被人从身后轻拍肩膀,背脊噼里啪啦放炮仗似的窜出冷汗,我哧溜一下蹿腾起来。
一转头,只见新房客捂住下巴,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仿佛在控诉我的非法入侵和暗器伤人。
我如临大敌,丢下书匆匆往外跑,他叫停我,揉着下巴走来,一双盛满清风的眼看着我:“你喜欢?拿去。”
我怔怔接过,指腹触到他干燥而温暖的手心。
这画册到现在我还带在身边,不论是到巴黎,还是到到伦敦,深夜人静时拂过扉页,依稀能感到二十四岁的陆芝芝的体温。
对白非常“亦舒”,当年有点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