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五)
又一个九月,我们仨一起离开小城。
在这之前,我去看了趟爸,带着他最爱的酒,给他叩了三个响头。
北京的生活令人眼花缭乱,陆芝芝依言很照顾我,常带我出席画展,为我牵桥搭线,当同学们还在临摹某人作品时,我已经能近距离观察真品了。
黎昌说我活脱是个空降兵。
我得意地昂起下巴:“那也得有人愿意当我的靠山不是。”
陆芝芝在一旁微笑小啜。
这是我们仨约好的一月一次的聚餐,找个小酒馆,七荤八素地吃饭喝酒。
事后,陆芝芝会亲自送我回学校。路上,五步一路灯,影子长长短短,我说话,他静听,到校,再把肩头的外套还给他。
这是碌碌生活中我们难得的独处时光。
北京暴雪,我开始去他家小住,屋子干净整洁,黑白调装修。
他挂起大衣,告诉我这几年来,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不必担心。
哦,原来他不止一处公寓。
指腹轻轻拂过真皮沙发,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带珍珠耳环的少女》,署名芝芝,日期刚好是遇见我的前一年。
两杯水,一杯给我,一杯给他,动作间,露出胸膛的一道疤痕,他微微一掩,继续和我讨论当天的画展。
久而久之,连门卫都认得我,叫我“陆太太”,我笑而不应。
他开始慢慢回归“陆衡”这个身份,各路女人都来投怀送抱,我是唯一一个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不能说这不令我感到开心。
而且,我甚至没有真正的对手。
有回,陆芝芝拜托我接待一个推脱不掉的追求者,我特意涂了大红指甲和大红口红,她显然对我抱有莫大的敌意,一路提防。
我同她站在一幅画前,她极富攻击力地问:“请问你和阿衡是什么关系?”
阿衡?
我轻笑,挑衅地直视她的眼,双手缓缓掠过绥带:“每夜他都这样温柔地抚摸我的身体,从头至尾。”
看着愤然她离去的背影,我笑得直不起腰。
同年五月,我在学校举行的比赛中,拔得头筹,邀了陆芝芝吃烛光晚餐。
他带来一串珍珠耳环,小巧玲珑,我缠着他为我带上,又得意地在高脚杯前打量,询问他的意见。
他一脸无奈地托着下巴说美。
餐毕,开敞篷车去山顶兜风,他同我讲起很久以前他山区支教的事,每个孩子都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时刻吮吸知识。
仰躺在车内,星空遥远,爱人近在眼前。
陆芝芝,我这么努力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旁,可在你心中,我是否无异于同被你资助的山区孩子?
忧愁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