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七)
陆芝芝看见我一点也不惊讶,可我很惊讶,这回的女人居然不是上回见过的那个。
“玩得开心。”他替我付了酒钱,搂着女人的腰,离开酒吧。
原来,他也是个花花公子,也就是说,只要我肯委屈求全,就可以当他众多上不了台面的情人中的一员。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我的脑海生根发芽,终于在一个下午得以实施。
我记得那天天很晴,与小城的天没差别。参加完画展的我,去了陆芝芝家,门卫朝我笑。
陆芝芝如常倒了杯红酒给我,我一饮而尽,趁他不注意,揪牢他的衣领,踮起脚。
红酒的味道弥漫在我们唇间,我从他的眼里读到厌恶,下一秒,他推开我,说了句再可笑不过的话。
他说:“令慧,你醉了。”
揪住衣领的手开始颤抖:“陆芝芝,我没有醉,我爱你。”
他冷静地重复:“你醉了。”
我自嘲地笑,推开他,跑至门口,侧过身:“陆芝芝,其实我只是你一时爱心泛滥,随手救起的流浪猫,对不对?那么,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身后没有脚步声,蹲下,任由眼泪打湿脸颊。
隔天我约见了暴发户并同意他的追求,条件是为我投资一部电影,他倒真的有钱,竟然为我找来有名的国际华人导演。
期间,我拒接了陆芝芝无数个电话,直到他脸色铁青地找来学校。
我听见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他朝我招手,我没有理会,于是他走进教室,拉过我。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们停在花坛,陆芝芝问我,“新闻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你还是你们?”我凝视他的眼。
他没有说话,接起电话,脸色大变:“阿姨住院了。”
赶到医院时,妈还没醒,我徘徊在走廊,黎昌闻讯赶来,嗫嚅地告诉我,其实他早知道妈的病,当年她离开我,就是不想让她拖累我。
“是芝芝不让我说的,”黎昌转头看向远处走来的陆芝芝,“这些年芝芝都在暗中为阿姨找医生。”
我震惊地转头,上前揪住陆芝芝的衣领,质问道:“陆芝芝,你以为你是谁,全世界的救世主吗?”
陆芝芝眼神黯淡下去,说了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开。
之后,我片场医院两头跑,足足瘦了十几磅。
九月片子上映,获得一致好评,拿奖,完全是一气呵成,原来陆芝芝没有骗我,做什么都得靠天赋,而画画,我只能一辈子追逐其影。
妈总是骄傲地向病友介绍我,看着她的笑颜,我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跟我说不要怪陆芝芝,他也是为了她好。
瞧啊,全天下的人都说他好,可再好,也不属于我方令慧。
再见他是电影庆功宴上,工作人员介绍他为“千请万请才肯出面的大人物”。
我轻笑,遥遥举杯,他微笑回敬。真奇怪,我心中居然没有一起波澜。
宴席后,不出所料地,陆芝芝站在黑暗中等我,露出隐约的半张脸,依旧年轻英俊,岁月似乎偏爱他。
而另一边,新男友靠在跑车旁等我,于是我狠下心摆手:“有空再说。”
“不是想当画家吗?”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悲痛。
这句话促使我停下脚步,长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答案:“因为我发现,对我而言,他只是个梦。”
他没有再说话,趋前拉住我,干燥而温暖的手心,是我年少时所渴求的,可现在。
我轻轻拨开,头也不回走出黑暗。
而正如我所说,他只是个美梦,和他在一起的六年,通通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