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深夜。
科瑞恩洗完澡出来,见隔壁门缝底下还透着光,想也不想就过去敲门。
再怎么说这儿也不能完全算作他的地盘,出于礼貌考虑,谢尔德停下手头的工作:“请进。”
科瑞恩大喇喇地靠在门边,一头亮眼的金发还是半湿状态,身上睡衣的扣子漏扣了两颗,看起来少有地性感。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面无表情道:“十二点了。”
压下心底深处突如其来的悸动,谢尔德不解地拧眉:“所以?”
科瑞恩缓缓吐出两个字:“睡觉。”
分不清这是邀请还是劝告,谢尔德只能含糊地回:“你睡你的。”
科瑞恩没再多说,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也不解释,似乎要一直盯到他妥协为止。
不习惯工作的时候有人在旁盯着,还是那样慑人的视线,谢尔德不多时就败下阵来。装作正巧完成了计算,他努力让自己收拾的动作显得从容淡定,而不是为形势所迫。
将稿纸按编码叠放整齐,起身,谢尔德目不斜视地从科瑞恩身侧经过,没有遭到阻拦,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房间。
“砰。”
房门一关,骚乱的内心世界霎时安静下来。
之后几天皆是如此,科瑞恩一般时候都不见人影,只有在进食和睡觉的钟点才会露面,自作主张地为他准备餐点,提醒他按时睡觉,除此以外没有半句废话。
他要是不乐意,科瑞恩能板着脸一直盯着他瞧,直到他扛不住软化下来才会罢休。
谢尔德也总算从科瑞恩的一系列反常中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
硬的不行,来软的?
虽说这个猜测未免有些自视过高,但若非如此,谢尔德再找不到其他更为合理的说法。
这晚临睡前,谢尔德心里多少还存着些不堪其扰的烦恼,这些细碎纷繁的愁绪将他密不透风地缠裹起来,苦涩过后化为悠长的回甘。
彼时他还在为如何彻底放下言不由衷的心事而苦恼,殊不知第二天发生的一段小插曲竟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早晨,飞鸟将将跃上枝头开始最初的练嗓,科瑞恩已然不客气地踱了进来,放下手里的保温食盒,拿过床头柜上从未使用过的闹钟,设好时间,又看了熟睡中的谢尔德一阵,替他拢紧被子,最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被闹钟吵醒的感觉很不好,偏偏还没法和它撒气,谢尔德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脸都是黑着的。当然,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放置一旁的食盒,加上人为设置的闹铃,很快他就猜到科瑞恩是有事出门才会如此。
自己不在都要让人不安生!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婆妈,他可是在休假,休假!再说,他是军医,又不是军人,凭什么要遵照军团那套作息来为难自己。
谢尔德将松软的被子拧成一团,愤愤然洗漱去了。
原本以为科瑞恩只是出门晨练,至多两个小时就能回来,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消失了整个上午。
家里有人但互不干扰和切实无人时的一片死寂到底不同,谢尔德坐下没多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得了呼吸依赖综合症,非要有个人在同一屋檐下不断往外释放二氧化碳他才舒服。
于是赶在午饭前回来的科瑞恩一上楼就瞥见谢尔德趴在桌上,脸色恹恹的。臂弯里还搭着刚脱下的外套,科瑞恩脚尖一转,拐进书房:“怎么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尔德慢吞吞地挪了起来:“没事。”估计是趴久了,嗓子有些发哑。
科瑞恩一听更觉得不对,抬手在他额上探了探,温度正常,正要把手拿开再问两句,却见谢尔德脱力地枕着他掌心,眼神愈发涣散。
之所以会这样,其实是因为谢尔德太久没挨着他了,哪怕理智上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身体却养成了亲昵的习惯。
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做了蠢事,谢尔德微微一颤,拉开了距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重复:“没事。”想想又补了句,“坐久了有点晕。”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科瑞恩也不好再追问,收回手,恢复近来的淡然表情,点点头就回房了。
在科瑞恩准备午餐的间隙中,谢尔德盯着面前未完成的算式,思维不觉开始自由地发散。科瑞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些以前从不在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窜进脑海。
他知道这一系列现象究竟缘何而起。
但无用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偏偏滋生在眼下这样微妙的当口。
恰好赶在他们结束关系之后。
连日来,两人始终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这种浮于表面的平静得益于谢尔德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客气疏离的应对。而科瑞恩竟也没有被他气得跳脚,只把客套有来有往地还了回去。
彼此内心的波澜只有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谢尔德却没有预想中高兴。压抑了几天,他发现心头挥之不去的郁卒和戒断反应无关,而纯粹是出于“舍不得”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