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柳心每天的生活依旧十分充实:起床,做早餐,洗衣服,买菜,弄饭。从前两个人的量如今只用做一人份,工作量顿时减轻了不少。不用担心某人因为吃不上自己的饭而饿肚子,也不用担心某人几点回家自己是否需要等,终日忙碌的柳心因着丈夫的离家,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隔壁的张嬷嬷偶尔也会过来看看情况,楼下的菊妈也时不时问候,柳心均是笑着称好。一个人的日子虽有些寂寞,但也留给了夫妻俩缓冲的空间,并不算太难熬。有时柳心也会抱着『杜明越』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两个人什麽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拥抱彼此。
一个是满身伤痕的妻子,一个是两年以後的丈夫;
一个什麽都不知道,另一个什麽都知道,只是不说。
柳心并没有问『杜明越』这段时间他去了哪儿,也没有问接下来会发生什麽。她似乎习惯了去接受,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她慢慢学会了消化已经发生的事实,并尝试着愈疗时间留下的伤痛。
『杜明越』看着云淡风轻的妻子,心中酸涩难言。
他从来不愿意柳心变得坚强,可到头来,却是自己教会了妻子成长。
没有杜明越的生活,柳心开始控制支出。失去了经济来源,柳心只能尽可能地缩减用度——往常都是开车去买菜的,现在柳心也改乘公共交通了;以前一顿饭吃四盘菜,现在就只柳心一个人,两盘菜甚至一盘菜就能够解决。『杜明越』劝她不要委屈了自己,柳心只是淡淡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转眼就过了一个星期。
这一天柳心买完菜回来,看见『杜明越』愣愣地站在窗前,便走过去问他怎麽回事。『杜明越』笑着摇摇头,道:「没什麽,想你了。」
柳心低下头,轻轻「哦」了声,然後转身进了厨房。
『杜明越』看着小女人默默离去的背影,想起另外一个的自己此时心中的思念,不由得一阵酸涩。
他走过去,把正在洗菜的柳心拥进怀里。
柳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也没有挣脱开。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站着,一个洗菜,另一个看她洗菜。
绿油油的小白菜泡在水里,女人仔细地从根茎处把泥沙淘乾净,再一瓣瓣把叶子择下来。透明的男人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落日余晖穿透过他高大的身形。
「嗳,你说,他在做什麽呢?」柳心一边洗,一边说了句。
埋在她头发里的男人闻言笑了声,深沉的嗓音从胸腔传进柳心的心里:
「在想你。」
柳心嘴角弯了弯,不再说话。
吃完晚饭,两人照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套的剧情,花哨的服装,乏味的对白,夫妻俩却不觉枯燥。柳心靠在『杜明越』的肩头,电视机里红红蓝蓝的光在她脸上变幻莫测,美丽的容颜平静无波。
「阿越。」她突然道。
「嗯?」『杜明越』蹭了蹭她的头。
「我真的生不出宝宝了吗?」
男人的心脏骤然停了一下。
收紧胳膊,他把柳心箍进怀里。女人瘦弱的身躯还残留着昨日的伤痛,纤细得让他不敢用力。
「你生的出来。」他回答的很乾脆,很肯定。
「可是那天晚上,你说」女人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杜明越』嘴里发苦。他低头,想劝解柳心一二,却看见沙发垫上有两团深色的暗痕。
她哭了。
望着电视的女人脸上,静静淌着两道未乾涸的泪痕。在电视机的辐射下,闪闪泪光刺痛男人的眼睛。
其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杜明越从没有把什麽东西真正放在心上过。
除了柳心。
柳心就像是深深紮根在他心中的一株柳树,风也是她雨也是她。柳心笑,他就跟着欢喜;柳心哭,他也跟着悲伤。而早期的杜明越就像是常年乾旱的沙漠,经年刮着凛冽的风。因为柳心的出现,才在这沙漠的腹地之中渐生出一湾绿洲。杜明越将满腹的水分与滋养都给了这株沙漠中心的柳树,而柳心同样用自己的温柔回报这片粗粝却温柔的沙丘。
两人相依相存,相互陪伴,从最初的一见倾心,到如今的生死不离。
他们本可以平凡而幸福地度过这一生。
然而某一天,沙漠突然发觉柳树的根系有些松动时,隐藏在地下的暴虐因子便一跃而起。沙漠显出它最原始的模样,漫天风暴瞬间把绿洲掩埋。纤细的柳枝无法支撑沙尘暴的劫掠,最後还是倒在了爱人的怀里
看着散落一地的柳叶,沙漠终於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它试图重新给柳树以滋养,以水分,然而就像枯萎的树叶无法重生,枯萎的心,也必然会裂开一道无法缝合的伤口
『杜明越』此时此刻才真正後悔了。
——如果没有了绿洲,沙漠将不再是沙漠;
——如果没有了柳心,杜明越也不可能是『杜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