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意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乌篷船上,他梦见自己双臂垫在脑后,躺在船头,以月光为被,以甲板为床,不知何处去,只是随着水流随意飘荡着。
闭上眼睛,就又进入了一个梦乡。
新的梦中,他坐在房顶上,怀中抱着一只毛发纤长柔软而全身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猫儿,用手指轻挠他的脖间。这是他多年未归的山林,那里曾有他的童年,他的师父,他的师兄姊们。天色雾蒙蒙的,太阳从顶头向着西边滑落,日光也变得慵懒了,不久,厨房的烟囱里冒起炊烟,向着天上渐渐升腾起来。
又是到了晚饭的时间,来帮佣的村人口中嘟念着山中土音,山林间也响起了师兄们此起彼伏的呼啸声。
琏意低下头,把头埋在白猫的长毛里,吸着太阳的味道,又陷入了下一个梦境。
他又回到了一叶小舟上,不,那只是一个竹排罢了。他盘膝坐在竹排一头,手边便是滔滔碧水,竹排在一片水声中,荡过两侧巍巍高山。袁二站在另一头,带着草帽,上身裸露着,下身只穿了一条麻布裤子,他慢悠悠地撑着长杆,用家乡话唱着歌,歌声回荡在山间,仿若有人迎合似的,一遍遍又传递回耳中。
竹排掠过青山,转而滑向浅滩,远远的,袁大穿着裋褐,手持钓竿,身旁放着鱼篓,窝坐着垂钓,见竹排划来,便站起身,笑着对他们招手。
“大哥~我们回来了~”
袁二撩着嗓门大声喊,用力挥舞着双手,琏意也笑了,举高双手,对袁大挥了挥。
琏意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心中一震,便从梦境脱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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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便撞入了袁大的一双眸子里。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旅店的床上,被袁大袁二二人夹在当中,他侧身面朝着袁大,手也搭在他的腰上。
袁大已经醒了,用手撑着头,不知这样静静看了他多久。
琏意抖抖唇,现实的残酷冲击着梦中的悠然美好,一副失落悲伤的情绪骤然弥漫在心间,眉也蹙了起来,袁大见状,抬手轻轻揉开了那抹愁绪,低头轻吻在眉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静静看着他,琏意便被这双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眸吸了进去。
那是一双怎样澄澈的眸子啊,无尘无垢,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愁绪、没有杂念,宛若一汪碧水映照着心灵。
琏意伸出手去,想去抚摸这双眼眸,却扯动了自己的长发。袁二正枕着这头长发睡得开心,也猛地一睁眼,清醒过来。?
“啊啊,”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探手将琏意紧紧揽在怀里,带着他在被窝里抻了个懒腰,“大哥、琏哥儿,你们都醒了啊。”
三人坐起身,身上穿的早就凌乱不堪了,袒胸露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想再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无奈几日的折腾,也都深感囊中空虚,只得作罢。
袁大自下楼去收拾行装,留袁二服侍琏意穿衣洗漱。
琏意再度穿上囚服,那囚服哪怕经过数番洗涤,也终究留下了脏污与血迹,他那好容易养出的精气神瞬间折在囚服之中。袁二叹着气,为琏意系上腰带,又拿起桌上的梳子,沾了水,替琏意梳头。
被判流刑的囚犯是有一定装束定式的,除了穿囚服、带木枷铁镣外,犯人需束起高高的马尾,额间脸庞也不许留下毛发——这是为了露出犯人脸上刺的金印,彰示此人是罪大恶极触犯律法之徒。
在流放途中,袁大袁二总是无视了琏意以半边刘海挡住额间金印的行为,只是今日乃是将琏意递交给西南驻军的时候,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袁二用束带将琏意的头发紧紧扎起,转向琏意面前,为他整理碎发,手便摸向了琏意的额角——经过几月的流放之后,那里的刺字终于愈合定形,在那漂亮的额角上,留下了一块长条墨色的刺字:迭配西南大营。
袁二心疼的叹息:“这里还疼吗?”
琏意摇摇头,心情低落下去。
袁二不愿在这个三人纵情缠绵的地方为琏意带上枷锁,这太残酷了些,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下楼去,却见袁大正站在旅舍前抚摸着一匹棕色的瘦马,那瘦马身上驾着缰绳等物,竟连着一辆窄小的马车。
“大、大哥,你这是”袁二难掩惊讶,指着马车惊道,他竟不知袁大何时弄来了一辆马车!需知马有多贵啊,哪怕这是一匹瘦马;马车亦不是很大,只是一个简陋的棚子,可这都是钱啊!需知寻常人哪怕行远路也只是雇个骡子拉的板车罢了。
袁大只冷淡地看了二人一眼,接过袁二手里的包裹,甩上车,他拍拍马车,道:“废什么话,让你坐,你就坐。”
一旦袁大有什么不想多说的时候,都会这样用凶巴巴的冷漠语气支使别人。
袁二和琏意的脑中却已升腾起无数想法,琏意想,袁氏兄弟得罪了师兄,想必已不方便回去了,莫非是要送走我后就此出走,浪迹天涯?
其实袁二想的也差不离,他已做好了接受官府门派双重报复的准备,但在看到袁大这厢预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