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浅淡柔和的白光轻轻笼罩着审判台上站立的几人,狰狞交错的红黑色魔纹仍然在快速地生长蔓延,在这一地霜色中透着些诡异的静美。
阿莲妲美艳的面孔已经爬满了深黑色的纹路,她闭着双眼继续念诵着咒文,睫毛轻轻地颤动。不露出那种冷冰冰的讥讽表情时,这张无悲无喜的面孔还带着几分天真的稚气。
利切夫人看着她。她们两个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同处一室了,红发的女巫额角细细滚下汗珠,她看着那滴透明的水泽一路滚落,最终哒地一声碎在地面。
阿莲妲。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久,但我还没有问过你。她忽地开口,声音淡淡,当时你为什么要杀掉约书亚和爱洛?
阿莲妲停下念诵,闭着眼睛轻哼一声:这都是谁。
似乎是心愿即成,她没有那么尖锐了,过了一小会,红发的女巫还是好好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只是个恶心的人类男人,给不了你美好的生活,还想自私地占有你。至于你的女儿,要是她还活着,你也不会狠下心离开那里。
利切夫人看着她,眸中逐渐盛满了某种控诉:就只有这样的原因吗?用那样残忍的手段虐杀她的爱人和女儿,然后像个受害者一样斥责她的背叛,就只有这样一意孤行的任性理由?
即使想了这么多年都想不到别的原因,可是听她亲口说出,还是让人心碎。
看出她的伤痛,阿莲妲似乎吃惊于即使自己做了这么多,甚至愿意献祭灵魂让她活下去,她心里还是充满对自己的怨怼。
她再一次暴怒: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是嫁给那个约书亚,跟着他一起在偏僻的封地上生儿育女,每天围绕着一个金币打转,要担心的事情那么多,身边到处都是教廷的臭虫,你会喜欢这种环境吗?以前我们两个一起跨越歌图雅沙漠,在无尽海喂鲸鱼,去龙岛抓小龙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你忘了吗?
利切夫人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和她争吵,反而又转换了话题,你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想不想永恒地活下去吗?
不记得。阿莲妲谨慎地看着对方被重重黑纹包裹的脸颊,她心里有什么嘴里就往出蹦什么,根本记不住曾经说过的话。只是隐隐察觉到面前的女人情绪不好,她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利切夫人那双秋日浓茶一样的深棕色双眼倒映着她因为施法而有些苍白的面容,她像是知道阿莲妲在装模作样一样宽厚地笑了起来:当时我的答案是不想,比起一潭死水一样永恒的孤寂,我更想拥有灿烂燃烧的记忆。
她在阿莲妲逐渐疑惑的视线里,瞬间用影子切断了红发女巫身上的魔纹,而我现在的答案,依然没有改变。
她的动作太快了,一直在崩解边缘的法力骤然凝实,汹涌的黑影化作锐利的长爪,猝不及防间斩断了她和阿莲妲中间相连的黑红魔纹,碎石纷飞。后者因为漫长的施法时间而疲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重重的黑影击飞到角落里。
你!红发女巫踉跄着半跪在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意识到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立刻喊出自己学生的名字:佩尼罗普!
被奔跑的魔偶甩在后面的瘟疫女巫在不久之前也来到了这里,她无声地等在审判台外,此刻听到老师的召唤之后转瞬之间便出现在空旷的平台上,踩着月光静静地等候吩咐。
你保护好利切和小老鼠之间的法阵。阿莲妲咬着牙站起身来,用手背擦掉唇角血沫,又带着狂热的战意看着不远处优雅站立的女人,如果半死不活的话应该就没有办法反抗了吧。
她早就准备好这一场大战,虽然要伤害到利切,可为了她能活着,为了她们能永远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红发碧眼的女巫双手指甲逐渐生长,带着诡谲的黑色气雾,她箭一样冲向了自己的挚友、爱人和仇敌。
佩尼罗普满含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师,一长久的服从让她下意识听从命令靠近了仍然蜷缩在繁复法阵上的女孩。她披着破破烂烂的黑布,衬得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像是了无生息一样惨淡。
那个圣骑士重伤未愈,在已经变成浅红色的水池里强撑着精神警惕地看着她,破损衣物露出的赤裸手臂上肌肉鼓胀着,像是随时准备暴起,鲜血淋漓的双手挣扎间将锁链碰撞的当啷作响。他的神情是猛兽的凶恶,可喉咙里嘈杂的喘息声让佩尼罗普知道他不过是强弩之末。
才刚受过那样重的伤,就算得到了短暂的治疗保住命,可又立马与绞肉机战斗过,即使他侥幸获胜,也应当没什么力气。
瞳色漆黑的女巫只是淡淡一瞟他,就低头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女孩。塔弥拉仿佛是痛极了,半阖的蓝眼带着氤氲的雾气,似乎已经无意识地看着她,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佩尼罗普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双手握紧瞄准她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对不起。我不能不能看着老师去死。
只要你死了,只要这具完美的身体被破坏掉,让利切夫人如她所愿离开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