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细雪来了。
杨雍找出折叠成方块的围巾,抖开,裹在脖颈上,颜色和外套差不多,都很沉着,反而衬得脸有些白。
雪也是白的,密密地下,人走过树枝底下就会被扬了满头满肩膀,好像西式点心出场前,总被厨师撒一层糖霜。但杨雍的胃口很东方,经过微微泛白的街道,他只依稀记起从前学校附近有人卖雪花糕,装在塑料盒里,也是方块状,牛奶和椰蓉的味道特别浓。
自从来了这边,他就没再见过类似的糕点,可能在哪里有,不特意去找是找不到了。况且他总待在家,要么独自享受平静,要么陪着虫胡天胡地,已经比往日活泼多了,只是无心摸索新事物。就连上班这条路,来来去去,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喋喋不休的人流。
当早饭的包子冷得快,他三两口吃掉,很谨慎,没弄到围巾上。
公司里开了暖气,大家不约而同脱掉了御寒的厚外衣,邻桌女人却披着一件针织的衣服,小心翼翼剪指甲,把突起的地方磨平。手边还放着指甲油,冬天冷,带进温暖的地方才有点融化,她时不时就摇晃瓶子,把十根手指涂成所谓的星空黑,被光一照就闪着很细很碎的光。
另一个女人和她闲聊:“……哇,有点浓,上手之后倒是变淡了些。”
“不会很怪吧?”
“很有反差,挺好看的啦。”
其实邻桌最初到岗的时候,表现得和杨雍的性子差不多,不多说话,可能这段时间熟悉起来了,才渐渐敢于表露自己,与同事谈得起劲。不一会,她就把指甲油借给对方,又拿来一管口红,边笑边涂抹开来。即便她打扮得不那么明艳,但仍透着一抹亮色,生气勃勃的样子。
然而,杨雍衣着色重,性情也一直如此,转不过弯。旁人朝他看来,就像直面暗青色的天空,又像对着一汪不起波澜的潭水。他双手搭在桌上,专心致志,每枚指甲的边缘都修得非常平整。
但谁都不知道,就在衣摆里,杨雍的腰尽是抓痕,青紫相间,都是晚上巨虫留给他的印记。虫不愿意将能作为武器使用的部位弄得柔和,所以爪子前端比较锋利,尤其射精的时候,它按捺不住激动,很用力抓住,就不可避免伤到身下承受的人。
中午,雪略停了一会,天便放晴,杨雍帮忙下楼拿外卖,意外碰见同一栋楼上的人,撞衫了,对方不悦地瞪他一眼。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杨雍不爱去什么专卖店,衣服都是从普通卖场挑来的,合穿不丑,坏了就换掉,或者年节时候随大流添置几件新的、贵重的,外出处理公事也用来撑面子。
“对了,老杨怎么不穿几件暖色系的衣服?”同事接过食物,顺嘴调侃,“你看我身上,都是女朋友搭的。”
杨雍回道:“挺暖的。”
同事露出一副“你羡慕不来”的神情,絮絮叨叨,最后因为手头的活没忙完,赶紧窜回了工位上吃午饭,怕拖延太长时间会被部长责骂。
不过冬天谁都是懒洋洋的,放慢速度在大多时候能够得到宽容,天也很快阴暗下来,叫人提不起精神。
傍晚时分,雪又开始飘散,邻桌的女人拎起包,和先前相谈甚欢的同事约了去逛街,有身影在门口等她,是瞪了杨雍一眼的那人。难怪,他收回眼神,明白了那无端的嫉妒来自何处,因此不放在心上了。他们说话声传得很远,哪怕杨雍故意落后了一阵,也还听见,内容很没营养,就是所有情侣或即将成为情侣的人会交谈的内容。
杨雍顿了顿,选择拐入另一个更远些的电梯,不进去使气氛僵硬。
比起常人,他不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或者更确切描述,是从未学会应对旁人没有来由的示好。邻桌女人也许并未那么喜欢他,但那种试探已经让他下意识退避,除了工作和绿植,几乎不过分靠近。对方便默默退回去了,自以为看透了这个男人,实际上,杨雍不情愿也厌恶对无关人等露出内里,因此自然地拒绝,不肯让任何力量侵犯到他的底线。
虫是例外。
他们相互暴露不堪。
走到楼下,女人正抱着胳膊探头看,等待男人开车从停车场出来,目光殷切且温柔。这时候,杨雍觉得她变成了不认识的另一个人,非常疑惑又微妙地多瞥了几眼,才走上反方向的路。
超市在搞活动,杨雍再次看到他喜欢的冰棍,被摆在柜子最边角,大概冬天里它真的不受欢迎。天气还热的那会,他买了一箱,晚上慢慢地舔、慢慢地咬,底下融化得快,偏透明的黄桃味液体流到手上。虫似乎有些喜欢,故意伸着口器蹭他,碰他舌头,入睡前还向他要来了一次口交,射出的精液太多,淌了满手微凉。
自此,再看到类似的食物,杨雍经常想起那些艳丽画面,心底情绪颇为复杂。
他买了几包面条和真空装的卤味,便宜,结账口不知怎么关了几个,剩下靠边的,一个年轻员工垂着头在摆货架,不小心碰掉了。杨雍蹲下帮忙,得了好几声感谢,这样微小的好意接受起来没有难度,浑身轻松。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