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从来不知道海水是如此的刺骨,像在最炎热的夏日被突然丢进冰窖,带来的不是透心的凉爽,而是浑身的战栗。
细小的气泡从我的鼻腔里泻出,我在坠下,它在浮起。
我的额头痛得可怕,在虚眯的眼中,我看见一缕缕溢散的血线。
窒息的苦感让我胸腔紧绷,在若有若无的腥香之下,我失去了意识……
“阿尔文先生没什么大碍,只是头部轻微震荡。他额头的伤应该是被某种鱼的鳍划开的,伤口挺深,上面附着的这层膜我从来没有见过,闻上去虽然有股奇怪的腥香味,不过看阿尔文先生伤口的状态,应该是有利于恢复的物质……”
……
我睁开眼,在切实地抓住自己身上的衣服后,长舒一口气。
——没有人动过我的身体。
亚撒伏在我的床头,我稍微一动他就已经醒来了,一脸紧张地盯着我。
“主……”
“啪!”
我打偏了他的脸。
我发誓我的力量绝对没有大到眼下的程度,可亚撒偏着头沉默着,如同被钉住的人偶,僵硬无助。他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像无人打理的杂草,肆乱地贴在脸上,让人无端心疼……
不。
我咬痛舌头,甩出脑中的念头。
我不想去懂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失落还是愧疚。
我只要知道他在示弱,他不敢面对我的怒火。
“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拿这种语气对亚撒说话,礼貌而疏远。
我不想对他说出伤人的话,但我看到他的脸,看到他如果露出一丝一毫的歉意,我绝对会被委屈冲昏了头,会仗着身份去毫不留情地中伤他。
短暂的分离对我和他都好。
我静静地看着亚撒——他狼狈地起身,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湿漉漉的衣服,他落魄的离开。
在门被关上的前一刻,亚撒停住脚步。
“主人,除了亚撒之外,没有人碰过主人。”
“主人早点休息,额头的伤不要感染了。”
“亚撒……明天再来。”
他没有回头,语气也好似云淡风轻,但我感觉得出他捏着门把的手的用力。
门被关上,屋内的光线也在短短时间内昏暗了下去。
舷舱外的雾仍未散去,甚至有更加浓厚的趋势,在这个点向外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有黑。
我甚至感觉从这面小小舷窗透出的黑比船舱里的黑还要骇人。
我就着湿哒哒的衬衫躺倒在床上,也不顾被浸湿的床褥,无神地大睁眼,在黑暗中想着我和亚撒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我希望他懂我刚刚的意思,却又置气地希望他就那么被我的话语伤害。
他美丽又迷人,我畸形而恶劣,哪怕我为主他为奴,可他对我过分的包容却让我患得患失。
我没有过奴隶。
以前身为贵族,我却没有权利,没有自由,没有亲近的人。
唯一过分接触的那个恶魔,他对我的态度却是不平等的——他高高在上,轻蔑地玩弄我。
我没有被真心对待过,我受不了亚撒的态度。
哪怕这是作为奴隶对待主人应有的姿态。
——哪怕这是他迷恋我时自然而然的姿态。
然而我是卑劣的偷窃者,我的黑发黑眼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从小我就被恶魔时时刻刻鞭挞着——我的贵族身份是父亲施舍的。
若是我没有这层身份,我拿什么留住亚撒?
他还会爱我吗?
我想得头疼。
今夜没有亚撒,海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点拍在窗上,像是恶魔来临前的预警。
草草洗漱后,我躺上亚撒的地铺,这里有他的味道,干净冷冽,和他艳丽的气息完全不符,但是足够让我避免陷入雨夜的恐惧。
可是不够,不够,仅仅是这样的程度,只能让我可以清醒地意识到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家,恶魔却还没有离开。
我夹紧被子,忍不住低喘。
豆大的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让我开始后悔刚刚冲动喊亚撒出去的行为。
雨击打在窗上,黑暗中空气的温度和湿度都在逐渐升高,不知过了多久,我拼命睁大的眼在酸涩之中终于闭上。
我,怕。
6.
我被一串敲门声吵醒。
昨夜熬太深,醒来时脑子痛到快要裂开,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开门,脸色是我自己可以感受到的难看。
“嗨,阿尔文先生,中午好。”
门外的摩西笑了笑,眼神在接触到我的第一时间就移开了,“没想到您还没休息好,我还以为您只是……”
“有什么事吗,大副?”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打断他,手指轻轻敲击门板。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