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从营帐离开的虞浦云却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在城里兜兜转转买了些东西,才进了一个小院。他头上戴着幕篱,故意不引人注意,荆毓跟到市集就跟丢了,幸亏他后来认出了虞浦云拴在别人院子里的马。
这小院就是普通的民宅,也不知道主人是谁,荆毓在附近的暗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虞浦云出来,深夜访友已经很不寻常,还逗留这么久,荆毓忍不住开始乱想,这里面莫不是将军养的小宠?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荆毓循声望去,先出来的是虞浦云,他只跨出半步就回身去搀扶身后的人迈过门槛,这个呵护备至的动作让荆毓的心一下坠到了谷底,他死死盯着即将走出来的人,那人的小腹微微凸起,即使穿着宽大的衣袍也看得出来,小心翼翼的动作一看就是有身孕了,可是......怎么是一副男子的打扮?
荆毓被这怪异的景象夺去了注意力,一不留神踩断了脚下的一根树枝,他心道不好,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开,颈间仍是一凉,再去摸时已经流血了。
“嘶......”已经暴露自己的荆毓举着手走到明处,一脸讨好地看向虞浦云,同时带有敌意和探究的目光往躲在虞浦云的身后的“孕妇”身上瞟,那人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缩成一团,紧紧贴在虞浦云背上,看得荆毓一阵火大。
虞浦云扬掉刚才袭击荆毓的一把碎石,一边安抚一边把身后的人送回屋,然后阴沉着脸朝荆毓走来。
荆毓还没来得及卖乖,就被虞浦云低声呵止,气势不输平时练兵,荆毓只得老老实实站好,听虞浦云问话。
“怎么出来的?”
荆毓犹犹豫豫地摸出半块还没捂热的腰牌,虞浦云伸手去拿,他也不放,甚至想收回去,可是功夫不如人,腰牌还是硬生生被虞浦云抽走了。
“出越行伍,犯者斩之。”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在荆毓听来虞浦云的语气也没有太严厉,凭着之前的经验,他已经把虞浦云的脾气拿捏了七八分,知道他不会真的处死自己。只是毕竟做错了事,姿态还是要放低,不能驳了将军的威严,
“属下知错了,还请将军恕罪。”荆毓半跪下来,眼睛却一直看着虞浦云,好像他不松口就要长跪不起一般,虞浦云揉揉眉心,示意荆毓起身跟上,自己牵了马走在前面。
荆毓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来,随即又想起什么,立刻丧着脸,有些哀怨地看向虞浦云,后者感觉如芒在背,回头正好撞上了荆毓的视线,于是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话快说。”
荆毓很机灵,对虞浦云给自己的“特权”有分寸,他不会恃宠而骄,也不必处处谨小慎微,自己作为唯一床伴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他是必须要出来争一争的。
“方才那位是将军的什么人?为何怀了身孕却又是一身男子的打扮?”
虞浦云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开口道:“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荆毓从虞浦云口中得知,刚才虞浦云去照看的人原本是位家世不错的公子,名唤陆愿,但和虞浦云一样身上天生多了女人的东西,若是有家里庇护着,这辈子不娶妻生子倒也无妨,不会被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只是后来陆家突逢变故、家道中落,陆愿在差点沦落街头之时被陆家昔日接济过的一位书生收留,那人在当地做个小官,多养陆愿一个闲人也不是什么负担。但后来陆愿和他渐生情愫并献了身,甘愿不求名分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可惜所托非人,那书生攀上了更好的亲事之后就把陆愿逐出了府,陆愿辗转了好多地方,因涉世未深又被歹人所骗卖入青楼,虞浦云遇到陆愿时,老鸨正在喊价,以陆愿雌雄同体的身子为噱头出卖他的“初夜”。
竞价的人将青楼门前围得水泄不通,虞浦云正巧路过,见此情形先是错愕,原来世界上不止他有这样的身体。看着衣衫不整的陆愿,虞浦云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恻隐之情,就匿名为他赎身还他自由,不想离开前却被陆愿拉住了衣角,陆愿不知道他的真名,哭噎着叫他“恩人”。
“恩人帮帮我......”陆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我怀孕了——”
养尊处优的公子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弃夫,还怀着孕,若是就放任他这么走了,大人小孩的命都难保,于是虞浦云又给他找了住处,让他安心养胎,自己抽空就采买些东西来陪他坐坐,出钱又出力。
荆毓呆住了,有些茫然的说:“那他会不会以为......”
“不会。”虞浦云知道荆毓在意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等孩子出生就送他们去王都,边境战事频繁,留在这里不安全。”
虞浦云是不可能回王都的,所以他们到时候就不再有瓜葛了。
荆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抓住了虞浦云这番话的重点,他的心激动得都要跳出喉咙了,既然陆愿能怀孕,那将军是不是也......
看了看虞浦云的表情,荆毓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机,于是轻咳一声,转而说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