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阿娜向诺厄小小地展示了一下她的财力。

    她为他定制了一副义肢，完全参照他的尺寸，覆盖着仿真的皮肤，摸起来温暖柔软，触感灵敏，关节灵活，除了肩膀连接处的一点缝隙，几乎看不出异样。

    而这一点缺憾也可以被衣袖遮住。

    盖亚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他用夸张的腔调夸赞他，什么“气度英伟”“如虎添翼”，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阿娜把盖亚静了音。她还是更关心诺厄的感受，“你试试能不能提东西，有哪里不舒服吗？”

    诺厄将双手举到面前。这副义肢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它们太像……太像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那对手臂了。甚至他能看到虎口上的小痣，那是刻意画上去的。

    谁会知道他的虎口上有一颗棕色的小痣？

    阿娜很兴奋，她围着诺厄转圈，仔仔细细地看着完整的他。诺厄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他弯下腰，忽然托着阿娜的屁股，把她抱了起来。

    “呀！”

    阿娜惊叫一声，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他用像是把小孩的姿势，把她往上掂了掂。小姑娘体重轻，加上机械臂外骨骼的支撑，一点也不费力。

    “嗯，不错。”他满意地评价。

    阿娜的四肢都缠在了他的身上，脸红得彻底。诺厄这才注意到他们过于亲密的姿势，他和小孩鼻尖相抵，共享呼吸和心跳。

    阿娜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你把我放下来呀，新的义肢不能马上搬太重的东西的。”

    诺厄也有些脸红，他把小孩放下来，让她踩稳了。“抱歉。”

    “没关系。”阿娜低着头，慢慢地握住他的手。

    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拥抱太早，只要他愿意牵一下手就好了。

    诺厄被阿娜催促着用这双手去试着做一些事情。

    她还有一些工作，于是把盖亚的权限重新放开，让他陪着诺厄。盖亚建议诺厄试试一些轻量又精细的工作，比如看书。

    他们来到楼上的书房。

    所有的书都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折页，没有破损，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只是有一本书看起来和其他的不一样。

    它被印花的纸小心地包起来，书页疏松柔软，像是被常常翻阅。诺厄将它从书架中抽出来，指尖传来书页微微粗糙的触感。书名叫《枭鹰》，他扶着封面将第一页翻开，扉页上是一行漂亮的手写字：记我们伟大的诺厄将军。

    他愣了一会儿，没有注意到忽然消失的盖亚。

    诺厄一向反感看到自己的故事，尤其是他落魄以后，他的故事还被编纂、消费。他随意翻看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书里的叙述很中肯，故事很真实，不像是帝国那些畅销书一样狂热独断，甚至还讽刺了总统的专制。这样的内容不可能出版。

    诺厄重新翻回扉页，作者的名字叫希尔金。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这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

    “你在看这个呀。”阿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在他身边的地毯上盘腿坐下，从他手中抽走了书。

    “这是希尔金的手稿。”阿娜轻轻地摩挲着书页，“它在出版的时候被删改了很多，但我觉得最初的版本才是最好的。”

    诺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她有什么事瞒着他。她对他知道得太多了。

    “我们见过吗，以前……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很久很久以前。”阿娜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睛，陷入了回忆。

    “十五年前，边境的交战区有一支叛军，他们俘虏了许多孩子来威胁当地的军队，但没有人向他们屈服，于是孩子们一个个被杀害了。你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孩子，我那年九岁，你救下了我。

    “你把我带到安全区，寄养在了一户人家。我当时不肯留下，你哄我说会回来找我。然后你又上了前线……

    “你把大家保护得很好，我的养父母对我也很好……我每天都会问那些执勤的士兵，诺厄将军回来了吗。但你每天都会去到更远的地方……他们说，或许等我长大了，你就回来了。

    “我等了两年，等到了战争结束。那些消息……我从不相信你死了。一个云游商人告诉我，你或许在首都。总统要带走首都贵族的那些孩子，我换掉了其中的一个。她的父母想把孩子留在身边，所以他们帮了我很多。

    “我讨厌首都。首都是个吃人的地方……不学会说谎就没法活下去。假装成一个贵族很难，做违心的事情很难。但当我越往上走，关于你的消息就越多……你一定不记得我了，你救过这么多人，怎么会记得一个十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但我觉得你需要我……我得来找你。”

    阿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她缓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好意思告诉诺厄，她总是梦到他。梦境是黑白的，只有他那双眼睛是漂亮的紫色。

    “对不起，我长大得太慢了。”阿娜支起身子缓慢地靠近，“你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