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腐尸会说话。
他的头颅裂开一道大口子,连着皮肉歪歪斜斜的挂在颈子上,脸上蒙着白布,就像死去的父亲曾今出现在梦中那样。
他的面前是一张红木的团圆桌,柳猗拉着小春坐在一侧,无脸鬼魂坐在一侧,那腐尸坐在上首,他们就像一家人似的,围坐在一处,见小春腿软的走不动,两鬼明争暗斗去拉他,腐尸嗤嗤笑起来。
“猗儿,不要欺负你的媳妇儿。”尸体说起话来,他的声音粗噶沙哑,带着漏风的嘶嘶声。
蛤蟆头和蜈蚣脖子的仆人端上鲜艳水灵的果子和酒水,一家人互相见了面,喝了酒。他们说了些什么话,最后无脸鬼又闹起来,他似乎是脾气很不好的样子,但是梦已经很模糊了,像是被水晕湿的字迹那样浑浊。
一场漫长又荒唐的噩梦,小春艰难醒来,心口悸动。
眼前是白色的布帘,挂在青色的竹床上,自然不是家中那些名贵的家具,他立即就知道自己身处异地。
他动了动,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压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姜岄瓷白的脸庞掩盖在他散乱的乌黑柔软的长发下,他好像睡得很熟,微微张着红唇,发出轻微的吐息。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东宁寺,小春记得自己帮姜岄拿了古怪的盒子,然后遇上了滑坡,好在两人都平安无事,只有姜岄受了些伤,腿伤着了,一时间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待在禅房里,等山下的仆人来接他们回家。
见到朝暮相处的熟悉的美丽容颜,小春觉得心头轻快了一些,轻轻推开姜岄,自己穿好衣裳,生怕吵醒了难得睡得这样熟的姜岄。不知是不是小春的错觉,总觉得姜岄看起来柔和了许多,或许是他难得这样的不设防,看起来毫无威胁力。
山间细雨淋漓,在古旧的长廊上走了一圈也见不到几个和尚,显然是人烟罕至。好动惯了,这会儿山林里只剩鸟鸣,小春耐不住性子,便想撑伞去林子里散步。
这山间极难见着一个行者,小春和姜岄已经是罕见的客人,这会他走到竹林中,却和一行色匆匆的少年迎面相撞。
那少年身量纤细,撑着一把半旧泛黄的青花纸伞,身上穿着件白色帛叠外褂,没穿长袍,下身是利落的长裤,一双麻布鞋,腰上挂着一把泛旧的短刀,短刀上挂着块成色不大好的玉,刻着一个古朴的喜字。
原来是喜神殿的方士。
这道观在京城中颇有名望,香火昌盛,门中除了修道之人,还有一些行走在外的方士,专门捉鬼除妖,颇具善名,他们身上都带着喜字玉牌,极好辨认,喜神殿的名声就这样传遍天下。
只是年纪也太轻了。伞下人抬头,一张俊俏冰冷的脸,清凌凌的,看起来十七八岁,骨架生的纤细,显得年纪不大,一双细长凤眼,头发斜斜的用破布绳挽在前胸,一副清贫模样。
小春生在富商圈里,见到的道士和尚没有一个穷的,找他们办事或者占卜,需要极大的花销,因此少见有方士穿着这样寒酸。
“抱歉,借过。”少年跑的快,说的话话简短,撞着小春却没有回头,步履如风,卷着溅落的雨珠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
他那双清透的眼仔细上下打量了小春一番,小春被他看的别扭,试探道:“这位小道长?”
“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小道士淡粉薄唇吐出一句,很是不合他人设的话。“与鬼有染,身上沾了阴气,再不回头,恐怕要人为色死了。这样吧,三贯铜钱,我帮你消灾解难。”
他以为又是一个被鬼魂诱惑的男子。
鬼怪千变万化,善鬼从来不会在人前露面,即使不得已现身,也会以白布蒙面。恶鬼才会画出一幅妖艳皮囊,他从前在山里独自生活,采摘野果充饥,知道有毒的东西总是色彩鲜艳,招人采撷,但万万碰不得。
严厉与声色,真为伐性刀。
小春一脸遇见骗子的神情。哪有人张口就要钱的?纵使他零花不少,也不是这样叫人骗的。
前些日子家里刚来了个道士说了一通不吉利的话,这会又来一个。
他心里总以为高人都是白发苍苍,住在高山之巅,餐风饮露,仙风道骨,如今这些道士一个赛一个俊俏,一个比一个年轻,如何让人信服。
听说有些道馆,还会做皮肉生意。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说的话,可以试试在就寝时,将那人的鞋子打乱,鞋尖不对着床,你自行躲藏在床上,看那鬼物还能不能找得到你。”言尽于此,鬼怪害人,全靠迷惑人心,多少人是心甘情愿的自愿奉上性命,知道对方是鬼也在所不惜,全是为美色所惑。
“到时候你要是信了,就去京城喜神殿找我,我叫茗雪。”少年道,他穷得揭不开锅,看着眼前穿金戴银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觉得这钱反正不能让别人挣了。
如果知道怕,也是能及时脱身的。
小春心中还以为他说的是柳氏鬼魂,毕竟那事自己也觉得不大寻常,况且近日又是噩梦连连,连带着也觉得,好像精神不大好,身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