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那处刑房的鲜血早已凝固,四处散落着烫焦的皮肉碎屑,空荡荡的锁链上残留着一截指骨,昭示着不久前的那场酷刑。可皇帝明明从始至终都在场观赏,竟能教岑雪歌逃脱。他心中涌现出先帝垂死嘱托,不禁心中撼动,久久无话。
半晌,他才低声轻喃:“诸位爱卿,可要给朕一个说法。”
身侧跪了一地的牢头侍卫,肃阳也吃力的跪在其中,双腿发颤。他不学无术,并不知岑雪歌手段,又兼之受了宫刑,此刻心中愤恨,不肯思索缘由,垂着头并不解释。
倒是他身侧一名年轻道人突然跪步向前,朗声道:“回禀陛下,此人道术之高超,我观中无人能及。草民观察此处,猜想他用的或许不过是障眼法术。”肃阳突然被人抢了话头,恨恨的瞪着那名道人。
皇帝此刻却也顾不上底下这些道士的小动作,强作镇定,问道:“哦?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那道人面露欣喜,跪拜数下,道:“障眼法术,不过是借助相似之物,移换之法。想来,若是狱中无人进出,岑观主必然还身在此处。”他顺口而出,仍唤岑雪歌作“观主”,赶忙停下,不禁冷汗涔涔。
皇帝此刻心急如焚,挥手道:“你继续说。”
“谢陛下隆恩,”那道人语速减慢,缓缓说道:“既然岑雪歌换做那老翁头颅,那么敢问陛下,那头颅是狱中何人呢?”
一旁俯首的牢头忙答道:“是从前的老御吏,惯爱写些大逆不道之书。”
道人微微一笑,道:“那老者此刻可是还在狱中。”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想明白了由头,赶忙去寻那名老翁。
皇帝匆忙仓促之际,却从身后嗅到了一股极为浅淡的线香气息。他心中灵犀一动,在右手侧边的刑房门口停了下来。那里头关押了一名大汉,身长八尺,一身血红鞭痕,脚趾碎裂,血骨糊作一团。他这刑房位置正对着岑雪歌逃离的那间,说起来,倒是位置极佳。
年轻道人窥探皇帝脸色,急表忠心,道:“也或许岑雪歌在这牢狱之中许久,早已换了几道。陛下不若——”他话音未落,那牢头急急嚷道:“陛下不若将这狱中之人杀尽了。那妖道再如何,也插翅难飞!”
皇帝斜睨了牢头一眼,正要说话,就见那大汉突然飞驰而出,朝皇帝奔来。他本身处暗处,看上去漆黑一团,颇为威猛。可火光渐近,竟显出高挑细瘦的身形出来。那人面容端丽,正是岑雪歌。
皇帝大骇之下,也不知为何竟然纹丝未动,手腕被岑雪歌破碎的指骨箍住。他眼前一阵发黑,陡然仿佛天旋地转。耳畔各色杂音,混乱不堪。其中最为清晰的,便是眼前妖异道人的浅浅低语。
“陛下怎么如此大意,草民可是妖道啊。”
皇帝听到一阵哀切呼喊,哭声震天,自己的腹部却传来阵阵剧痛。他吃力的睁开眼,却看到原本俯首恭敬的牢头狠狠的踹他的小腹,又将他揪起殴打不止。十指连心,左手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唯有呻吟,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名狱卒上前用力的踹了他的脑袋,怒道:“卑贱妖道,你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皇帝浑身剧痛,心中有了一个极为惶恐的揣测。他吃力的想要抬头,却被牢头掐住脖颈,喉头一片腥甜,血水从唇角涌落。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印证了他的猜想。
“不必打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面容清雅的年轻君王坐在简陋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神态却是极为悠闲自若。他挥挥手,对众人吩咐道:“岑观主这般以下犯上,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伤痕累累的青年观主跪趴在地,张口便吐出大块鲜血。他艰难的想要起身,却被牢头踹倒在地,凄楚的呜咽不止。可惜,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皇帝高高在上,眸光清亮,脸色却是不好,他笑着说道:“不过朕素来仁德,今日姑且恕你无罪。”
一旁的中年道人犹疑的上前劝慰道:“陛下,此人手段多端,依草民看,还是处以极刑,以绝后患的好。”
皇帝并不看他,定定的望着地上那人,沉声道:“敢问白雪观中可有人有此手段?”
诸位道人一时间目光交错,沉默不语了。肃阳看了一眼皇帝,又略微扭头去瞧身后青年,心中觉得怪异极了。可来不及他思索这其中微妙之处,皇帝就自侍卫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挥剑将他头颅斩下,血水四溅,沾在了簇新的龙袍之上。
皇帝环视四周,冷笑一声,道:“肃阳道长实在不堪观主之职。”他手中仍握长剑,缓缓移动到了指出障眼法的那名道人颈间,似乎就要移任此人。
可谁知,皇帝手腕一动,在那人脖颈处浅浅割了一刀,嫌弃道:“一点粗浅学识还待卖弄。竟然连岑雪歌近了朕身都察觉不了,还是免了。”
牢头这时才觉陛下方才不过暂压火气,俱在此刻发泄。他安静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喘。
只听得皇帝丢了长剑,从内侍手中接过白帕擦拭双手,看了看跪下的中年道人,悠然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