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由远及近响来摩托的嗡鸣,声音轻车熟路地熄灭门前。
阿威亚戟瞟了眼电子钟,时间恰好在晚饭点。当看到湿漉漉的女人,才意识到自己泡在书房的这段时间外面却在下雨,然而房屋隔音效果很好,让人误以为雨声是洗衣房某个模式运作的声响。
“还好吗?”他严肃且担忧地问。
段霁月只是缄默不语,取下头盔后两鬓还软软贴在脸颊,尚在滴水。
她把购物袋和背包随手放在墙角,任由阿威亚戟把它们挪到餐桌上排列。这些东西里只有那碗包装严密的汤面毫无水渍,但已经温得发凉,阿威亚戟不得不将它加热食用。
约莫一刻钟后,一楼的浴室被占用,段霁月需要一个放满热水的浴缸令自己冷静冷静,消化这一天内发生的所有。
期间阿威亚戟先用晚餐——一碗重新冒起热气的牛肉面。他中饭吃得很难受,消磨了大半食欲,现在才重拾对食物的兴趣。他向来自觉自己不算能吃辣,这回却意外合口,流往下腹的粉面汤汁带着股暖意,烧向四肢百骸。
等到段霁月擦干自己从浴室出来,阿威亚戟已经差不多整理好食材,坐在桌前看剩下一些东西的保质期。
“对接得怎样?”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抱住,对方从两臂中探出,又将脑袋埋在他脖颈。这里茶香幽深,令她平静。
阿威亚戟不迟钝:“出什么事了?”
“……让我充会儿电先。”于是段霁月把脸往下移,枕在他丰实的胸口,这能让半张脸都陷入温软,而半干的发丝逐渐沁湿了对方的胸襟,触感湿粘。
对方也闻见在沐浴露的调制香下,那缕熟悉的微薄的酒韵,好像发酵太久的桃花。
两人于桌前拥抱,阿威亚戟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寻求慰籍,如此颠沛的时光里,能回以温度的也只有自己。
“明掣死了。被杀了。”段霁月回答了他的疑虑,在此之前想不到吐露真相会令人如释重负。
阿威亚戟惊讶了一刻,理解了对方的反常。但他们无一不心知肚明这种悲剧本就司空见惯也不足为奇,无论是战争还是腌臜市井,它们不值得见过这一切的人真的震惊。看着女人的发旋,他察觉出自己正忍不住苦涩的轻笑。
在为不值得的事下定决心后,悲剧与不幸往往只像多米诺骨牌接踵而来,几近蝴蝶振翅的效果。
段霁月现在一定吞声忍泪、引咎自责……
【她需要我。】
产生这一想法的阿威亚戟回过神,回想起如今一切的开端不正是由自己而起吗?在想要逃避悲剧的本能与占有自己Alpha的潜意识下,他差点忘记。
若真的为她考虑,就依然要说出及时止损的托词,但他也试过了不是吗,就这样吧,不要再想那些望不见的全局。
“有什么头绪吗?是谁杀的?”他放下安抚的手,机械臂发出动作时咔咔的微响。
沉思中的女人犹豫着,在脑海中寻找合适的措辞。
嘀——
细弱的电子声突兀的跳进对话中,熟识的声音打断了话题间隙的沉默。段霁月暂且越过他的疑问从怀里探头,看到充好电的貅正迟缓地滑出它的卡座。
等等……貅?
她把困惑的眼神移到阿威亚戟的脸上,听对方告诉自己——貅在两小时前修理完毕送到家门口,又因为电量亏空无法运行,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充电模式。
重新打量回它的段霁月感到不寒而栗。
这具缓慢挪动到他们面前的AI比曾经喋喋不休的家务智能更加冰冷。在段霁月理解了自己的的确确对它的感觉是陌生的瞬间,“貅”开口了:
“死了——”
寂静的空间里,一声犹如铁锹凿在冰川、指甲抠刮铁板……尖锐又冰冷的机械音,咒语般在封闭的四面墙间回转。
段霁月放开了对方的身体,两人皆是疑惑的看着这个几乎陌生的智能机械。
“什……”
“死了——死了——”它疯魔地重复,像触发了某键机关,诡异得令人窒息。
下一秒,鸣叫的AI聚像投影出了她母亲的脸,一幅她熟悉到毛骨悚然的场面——邮寄箱中不得瞑目的人头。鲜血淋漓,面目全非。那嚎啕与尖叫震耳欲聋,眼泪和惊慌也历历在目。
“貅”话锋一转,加速嚎叫:“段澜——死了——段澜——死了——……”
阿威亚戟义肢的掌心中,段霁月手指的温度随这几声突兀刺耳的鸣叫急速退却。
持续不断的噪音最终换来一声响彻的枪响:
砰——!
“貅”的投屏器被轰得粉碎。
砰砰砰——!
弹壳摔落在地。AI的声音和仅剩的提示灯也都逐一熄灭。
确认对方彻底安静后,段霁月止住心跳,将手枪重新丢回包内。
面无血色的女人目光呆滞,注视着地上相伴二十余年、那段温情过后唯一还剩下的废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