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都是一脸惊疑,异口同声道:“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银环夫人喉头苦涩,双手攥着衣袖,半晌才道:“你们是我从师门带出来的,就与我家人一般,便是出了这等丑事,我也不瞒你们,且小雨今后还要指望你们照顾。小雨她……是天香骨,一种罕见的炉鼎体质。星隐……”说到这个名字心里像被刀刮过一般,眼泪落下,哽咽续道:“他不顾人伦,拿小雨修炼,这巫山宗,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明铛和朱玉俱是骇然,过了好一会儿,明铛难以置信道:“宗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朱玉本就不待见星隐,在巫山宗待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太多改观,冷冷道:“他们仙界的人果真与我们不同,为了修为,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小姐,我们回滴翠山罢。”
银环夫人摇头道:“我自己遇人不淑,岂能回去连累师门。我们去秋山,那里有一处洞府,本是师兄……”心头一酸,落泪更甚,道:“本是师兄为我渡劫所辟,如今他已飞升,世上知道那处洞府的只有我。小雨这个样子,我们也只能去那里躲避是非了。”
明铛道:“那大公子……不带他一起走么?”
银环夫人默然片刻,道:“就让他留在这里罢。”
此时已是夜深,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星云坐在窗下,心中无片刻安宁。
天河欲曙,星雨在明铛的陪同下来向他道别。
知道她来了,星云走到门口,她依旧是一身红衣,像雨水浇不灭的火,又在雨中显出几分凄迷。
明铛在她身旁撑着伞,这情形令星云想起那年出关初见她,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笑语嫣然地唤他第一声哥哥。
时光飞逝,纵然容颜未改,心境早已不同了。
星雨走到他面前,一言未发,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星云从袖中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柔声道:“你要和母亲离开这里了么?”
星雨点了点头,竟不顾明铛在旁,抱住他痛哭流涕。
星云抚着她的脊背,她如此单薄,一根根骨头在掌心凸显分明,仿佛稍稍用力便会折断。
“走了也好,母亲必能护你周全,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星云语气微涩,道:“小雨,是我对不起你。”
星雨在他怀中摇头,道:“这一切本来与你无关,是我把你拉下泥潭,是我对不起你。”
星云道:“你我同根而生,如何无关?你不好,我怎么也好不了。然我终究不能为你做点什么,枉为兄长。”
亦枉为爱侣。
这份说不出口的愧疚叫他难受至极,星雨道:“哥哥往后照顾好自己,便是为我做的最要紧的事了。”
星云收臂将她抱紧,心中万千不舍,终究不得不舍。
他手中多出一根红艳欲滴的梅花珊瑚簪,替她插在发髻上,看了又看,伸手一推她,道:“走罢。”
星雨泣不成声,从他怀中离开,似乎心被割去了一半。银环夫人还在等着,明铛千哄万劝拉着泪人般的星雨走了。
两人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隔了好久,星云好像还能听见她一声又一声地叫他,哥哥,哥哥。
风瑟瑟,满地合欢堆积,细雨如丝,凄凉侵骨。
抉择(上)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话说银环夫人带着星雨,明铛和朱玉两个侍女来到秋山,只见这里青山隐隐水迢迢,一片空翠隐在雾色之中,猿啼声声,鸟鸣阵阵,愈显幽静。
银环夫人记得洞府的位置,走到门前,看着两棵遮天蔽日的高大青松,不禁道:“这树还是我与师兄一同栽下,竟长得这般大了。”
朱玉道:“小姐当年若是与……”
明铛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扯了下她的袖子。朱玉见银环夫人神色一黯,也自知失言,抿唇不语了。
明铛笑道:“这洞府空置已久,少不得收拾一番。小姐,我们快进去罢。”
银环夫人走到松树下,从土里起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拿出一小块刻了符文的金砖,在洞府门上敲了三下。门上出现一行字:阿环是几月几日几时化身为人?
银环夫人看着这个问题,眼睛里浮起一层水汽,半晌抬手写道:七月七日子时。
这几个字在门上溶解,又出现另一个问题:阿环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银环夫人手指微颤,泪水将落未落,写道:你很烦。
第三个问题:陆均当时说了什么?
银环夫人唇角抽了抽,似乎要笑,又好像要哭,手上写道:仙姑饶命。
三个问题验明正身,石门一阵剧烈的颤动,又现出一行字:阿环,欢迎回家。
银环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靠着石壁蹲下身,掩面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