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几场雨,苏城里湿气仍重,叫人心里也缠乱起来。或许被这氛围扰了,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开得迟,过了早,卖云吞的小娘慢悠悠盛出两碗,递给面前的男子:“怎么又是你呀?”
男子生得高大,眉眼也像北地的人,说起话来倒不粗鲁:“昨天公子在忙,睡晚了,我不忍心叫醒他。”
“好吧。”小娘勾了个娇俏的尾音,“有新货了,记得给我留一份呀!”
对方点点头。
小娘也不多说什么,瞧着他小心翼翼捧着云吞,身影越过不远处那写着“寻香斋”的招牌,没入门后。她收回目光,扬起笑脸继续招待下一位客人:“来咯,一份虾子的,这东西新鲜着呢……”
另一边,男子将云吞放在桌上,张望了几下,干脆跨入半掩着的房门。那人还在安睡,他不敢闹出动静,特意收缓脚步,撩开床帐的动作也轻得像拂花:“公子?”
对方似乎有些醒觉,片刻,睁开了眼睛:“哦……是阿凡。”
“嗯。”阿凡应了声,转头收拾洗漱的东西,等对方起来。被他伺候惯了,那人也不拘谨,反而露出些笑意。
一直磨蹭到临近正午,寻香斋的大门终于打开,没多久便进来两个姑娘,看起来像姐妹,身后还跟着丫鬟。最初,她们被店里的香气吸引住了,再定睛一看,目光就黏在了柜台后的男子身上。等反应过来,两姐妹不约而同红了脸颊,其中一个年幼些的不禁低声感叹:“果,果然像旁人所说,是罗美人呢……”
不知是听见了,或是单纯迎接客人,罗蘅瞥了过来,那张脸俊美极了,登时令人想到桃花、春风之类美好的东西。两人稳住心神,好不容易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请对方推荐熏香,以及配套的器具。毕竟寻香斋是城里最新、最有趣的熏香铺,比起那些香方老旧的地方,年轻男女更喜欢过来这里走走。
谈起生意,罗蘅倒显得热情些许,很快就寻来合两人心意的成品,又叫来一个高高壮壮的伙计,让对方从架子上的香球里挑几个款式:“香是我做的,这些小玩意却是出自他手,由他来选最合适不过。”话音未落,伙计已经码了一排,都是精巧无比的镂空香球,光看外表,着实看不出是他的作品。
两姐妹没有犹豫,事实上,在她们决定都买下的时候,陆续又来了几个客人,将不大的店面弄得有些拥挤,本来待在店铺后头的伙计也得出来招呼。渐渐地,还不到傍晚,新做的一批熏香便没了,只留下先前约好给小娘的那份。
“你倒是记得住。”罗蘅似笑非笑。
阿凡没听出他话里别的意思,闷声闷气道:“公子喜欢那家的云吞。”
被他这么一答,男子顿时消了气,换上艳丽的笑脸:“味道再好,这些天都吃腻了。今晚就上醉云楼尝尝鲜,顺路把东西带去小摊。”
阿凡当然没有异议。
苏城的夜晚与白日一般热闹,甚至更人声鼎沸,四面八方而来的客商挤满了大街小巷,本地人也不例外,纷纷到酒楼、茶馆等地消遣。自这里变成通商的枢纽后,官府便不再设宵禁,只多派人巡逻,因此城里常常灯火通明达旦。跑堂认得他们,立马堆起笑脸迎了过来,倒让旁近的客人看怔了片刻。
醉云楼可谓是苏城最繁华的酒楼,数层楼高,雅间布置得各有特色,尤其吸引文人骚客。两人刚刚坐定,又进来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生得憨厚,眼睛里却夹着精明的光:“哎哟,我还以为罗公子瞧上了别处,这段时日总不来……”
因罗蘅年纪轻,还长得美,商户堆里大多这么称呼他,唯独坊间闹出“罗美人”之类的诨名,做不得真。
“黄老板可不是舍不得我。”罗蘅挑眉,“是舍不得给夫人的礼物。”
对方笑了笑,做出一副亲热的姿态,当阿凡取出早就包装好的东西后,他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与卖云吞的小娘一样,黄夫人也热衷于熏香,但她家中富裕,愿意花钱,短短半个月就将自己砸成了寻香斋的大客户。黄老板记着发妻生辰,特意从罗蘅这里求来一味新香,焦急等到今日,终于拿到了手里。
有这层关系,这一餐注定不需罗蘅掏钱,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阿凡跟着沾了光,头一回尝到海参鸡、蟹粉汤、八锦素等菜肴,平日毫无波澜的神情也微微变动,叫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喜欢?”罗蘅眯起眼。
阿凡抿了抿唇,道:“是,是精贵的菜,适合公子。”言外之意,罗蘅喜欢的东西,他才会放在心上。
闻言,身旁人忽地笑了起来,嗓音中尽是愉悦。他挨过来,衣袖沾染的香气也飘入阿凡鼻尖:“老实人,却不说老实话。”
正当阿凡坐立不安,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官府的一行人,似乎为一宗失踪案询问着黄老板。客人们大多喜好看热闹,都竖起耳朵细听,也窃窃私语,交流自己对此事的见闻。
失踪案发生在几天前,一对夫妇进了苏城,作风阔绰,还在牙行挑挑拣拣许久,说要买合心的下人。为了这单生意,牙人在周围的乡镇搜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