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袭。
乐映被一阵雷声惊醒,伸手摸去,身侧床铺冰冷,对方显然起来许久了。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喊着郝义的名字,一边在屋里寻找,终于瞥见阳台虚掩的门,而那个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风中。他忽然不敢上前,随即,又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不说一声?外面太冷了。”
“在下雨。”郝义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透过雨幕,看见了许多令他厌恶、疲倦的东西,“我刚刚做了个梦。”
走近对方身旁,乐映不由放轻了声音:“什么梦?”
郝义沉默了片刻,接着开口:“梦见我在游泳,周围都是黑的,碰不到岸。但我看见岸上有灯火,很亮,我拼命地追,又怕眼睁睁看着它突然熄灭……”
对方的口吻完全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乐映越听,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半个月以来,他充分认识到了,在郝义看似平和的表面下,藏着千疮百孔的灵魂,那段被折磨的时间留下了太深的痕迹,以至于彻底改变了对方的心性。他们经常接吻,但郝义从不碰他的身体,也没有太强烈的生理反应。偶尔几次乐映担忧他的心理创伤,主动退开,郝义却突然大发脾气,险些伤到了自己。
然而,乐映从中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无能为力的悲伤和恐惧,也许所谓的矫正手段如同阴翳,始终笼罩在对方的上空。曾经的郝义热情且单纯,欲望旺盛,总禁不住吸引,想方设法抚摸他、吮舐他的皮肤,但——
“你已经在岸上了。”乐映对性爱并不执着,更在意的是郝义本身,“灯火也不会熄灭,它盯着你,等着你,高兴坏了。”
郝义闻言露出了有些晦涩的笑容:“它会一直陪我?”
“当然。”
之后谁也没再说话,雨仍然下,阳台上的盆栽被打落了叶,转悠着掉在角落。
……
今天是复检的日子,因为怕鬣狗似的媒体嗅到他们的音信,所以乐映挑选了另一家医院,顺道打听了一下有什么祛疤的药。虽然郝义不说,但每次洗澡的时候,他总是抗拒走过镜子前。腿上的伤需要长期治疗和休养,身体别处的疤痕倒是可以尽量弄淡——乐映不在乎外表,却希望对方能开心些。
“我要去公司一趟。”接了个电话,乐映为难地说,“阿义,你也一起吧。”他舍不得让对方独自待在家里或别的地方。
郝义没有意见。
乐映和熟人合伙开的培训机构离家不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近期合伙人还看好了旁边的房,沟通好就买下来打通,扩展工作区域。不过教室在另外几层,乐映不打算上去,直接领着郝义到办公室:“老陈,你聊得怎么样?”
“没问题,所以需要你回来瞧瞧,如果可以,明后天就能签约。”老陈是个微胖的年轻人,过去与乐映同班,创业的时候也顺手带上了这个好友。他清楚乐映为了找小男朋友在外奔波,因此允许对方只入股,不常参与决策、规划。但重要事项要签字时,他还是会喊来乐映,算是提醒对方,这里还有一份事业。
对这个脾气温和的朋友,乐映心中只有感激,开玩笑地回了句,又向对方介绍郝义。老陈早就注意到了,礼貌又不失热情地打声招呼,还亲手倒茶:“难怪你牵肠挂肚的,帅呢,当明星也合适!”
“别了。”乐映瞧了眼安安静静的郝义,“我想让他继续读书。”
老陈知道内情,心里自然也惋惜,嘴上不过是说笑罢了:“好啊,我认识点人,学籍保留着的话,应该能转到你家附近那所名雅。”
意外得到有用讯息,乐映立即笑了起来,根本不客套:“行,到时候就麻烦你了。我都帮他留着……该有的,总要有的。”
“是这个理。”
谈完了事,快要离开时,郝义忽然主动提出要在公司里参观,乐映向来由着他,便一同上了楼。由于刚结束一堂课,十来个学生陆续从教室走出,瞧见两人,几个女孩不由低声感叹:“是新老师吗?”
“乐老师已经很好看了,可是……更好看呢!”
“我想多点女老师。”旁边的男孩插嘴,“女老师温柔。”
“胖子,你只是不想做作业,活该被骂。”
“略略略。”
乐映皱了皱眉,刻意移动身子挡住那些打量的视线,即便他知道孩子们不带恶意。郝义专心观察周围的事物,倒是没留意其他,嘴角微微勾起:“……老师真厉害。”
“什么?”乐映回过神来。
郝义牵住对方的手:“以前你也说过要办培训机构,那会我还打击你,说做生意和教学生是两码事。没想到,现在你成功了,反而是我——”他顿了顿,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也许是觉得难堪,干脆沉默了。
“再厉害,我也是你的男朋友,你的老师。”乐映顺着他的话头,“等你考上大学,我就跟着你,你上课我旁听,下课了我们就约会。”
听了这话,郝义心里轻松许多,不再纠结刚才突兀冒出来的阴暗心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