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晟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脸。
“别动。”燕瑕及时握住了他的手。
长晟缓缓地转动眼珠,还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脸上结痂之前你不能碰,过段时间可能会有点痒,你必须要忍着。”燕瑕耐心地解释道,仿佛知道长晟在想什么,他拿了一面铜镜放在了对方眼前。镜子里的人半张脸上都被血痕覆盖,从颧骨到颌角,仔细一看,那正好是一个“奴”字。印记之可怖,几乎让长晟认不出自己了。
铜镜里的人披头散发,脸上血痕交错,如同厉鬼。
“长晟,陛下留给你一张面具,以后就好好戴上吧。”
长晟看了一眼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黑色面具,一语不发,捏着面具的指节发白。
燕瑕叹了口气,他知道需要给长晟接受现实的时间。之前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进屋以后看到长晟的惨状依然感觉触目惊心。
“以后叫我阿成吧。”长晟极度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你别太难过,这些伤痕我检查过了,只要你按时换药,恢复以后不会留下太重的伤痕。"燕瑕见他提不起精神,忍不住劝慰道。
“没关系,不过是一张脸而已,我们的计划中本来也派不上用场。”长晟表现地很淡然,只是颤抖的指尖显示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等我恢复了,就继续想办法接近圣上。”
“长晟!”燕瑕想了想,终究没有再劝,他们进宫就是孤注一掷,无论结果如何其实也没有退路。
一种名为愧疚的心理日趋困扰着他。他原本是何太尉门中的客卿,一直很受太尉赏识,太尉出事那段时间他刚好在云游,之后太尉府突遭变故,辗转有人联络到他,让他帮忙救出了太尉的长子何长晟。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年的时候就被他爽朗的笑声和直来直去的性格所吸引,长晟从小贵为太尉之子,后又官途顺遂,没什么城府,突遭变数却没有一蹶不振,反而一心想为父平反,但是贱奴籍一辈子也不可能入宫,更不用说接近圣上了,是他帮着长晟策划了很久,利用长晟的隐疾想出来这个主意。
是他一手把长晟带到了这里。
他知道此后一定会九死一生,他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让长晟少受一点伤害。
可惜的是,长晟要做的事注定会受到更多伤害。
燕瑕长得俊眉修目,学识渊博,又长袖善舞,医术过人,于是顺利地在太医院谋了一份差事,偶尔也会过来照看长晟,他来一趟就会把食物和药放在桌上,然后默默地离开。
东苑里除了长晟没有其他人,但有一些动物,都是御膳房豢养的,似乎也不是主要食物来源,平时只是每日有人投喂一次或者抓捕几只,长晟无聊之时就坐在墙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猪滚泥、鸡打架,居然也能静静地坐上一天。
十日以后,长晟戴上了面具。
面具小巧精致,与他的脸很贴合,并无不适,墨玉般的双眸,厚实的嘴唇,硬朗的下颌都露在外面,依然俊朗非常,只是平添了一丝神秘感。
期间有院事总管过来告诉他可以以杂役的身份在东苑自由活动,如果御膳房有需要会提前派人来找他。
“御膳房?”长晟垂眸低声重复,对了,他也是食材来着,和这里养的鸡鸭鱼猪一样,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也许,可以利用御膳房做点什么?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天以后御膳房的管事找到了长晟,白胖的中年女人梳着油腻腻的发髻,红扑扑的脸上挂着一对梨涡,一来就踢开长晟的破木门大着嗓子喊道,“那个什么乳器呢?在哪儿?”
长晟此时刚刚在院子里挖了一大把苕尖儿出来,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脸上黑漆漆的面具摇摇欲坠,“大婶儿,叫我吗?”
中年女人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一脸见鬼的表情,“怎么这么丑?叫什么名字?”
“叫我阿成就可以了。”
“咳……”中年女人将一大袋子东西放在桌上,正色道,“我是御膳房的李嫂,管事的让我通知你,陛下明日开始要用你……用你,懂吗?”
她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涨红了脸。
“懂。我自己来吗?”说着,长晟已经开始解上衣了。
李嫂顿时吓得不轻,居然羞赧的转过了身,“呸呸呸?听懂什么啊,不是现在,是明天!”
“哦……”于是长晟停止了动作。
“穿好了吗?”
“好了。”
李嫂转回身体,看着虽然身体高大健壮但规规矩矩站得笔直的青年,顿时多了几分好感,不由地放低了声音,“袋子里是药和食物,你一定要按时用,不要吃别的东西,你记住,你现在关系着御膳房的食物品质,不能疏忽。明日卯时起,我会现场来取用。记住,不能提前挤出来!”
她一口气说完,蹬蹬蹬地跑了。
长晟不知为何想笑,他长吁了一口气,吐出了多日来胸中积攒的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