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庄寒现在在哪?
他当然不在杭州。
案子已经捅了出来,事情已经办完,他也就没有留在杭州的必要了。
他在北疆。
薛珵猜的没有错,岐山郡主早就不在人世了。
早在三年前言首辅无端被下狱,岐山郡主的身体便不大好了,后来又听闻自己两个儿子一个被囚禁深宫,另一个被流放北疆,当时还由白渚护送在回往南楚路上的岐山郡主,又气又急,本来身体就不好,竟是直接去了。
为防薛珵一听闻岐山郡主病逝的消息便无顾忌的杀死自己两个外甥,白渚瞒天过海,竟是做出了个岐山郡主还在世的假象。
这一瞒便是三年。
但这言庄寒和言庄涯两兄弟都是知道的。
他们明白自己终有一日会反,岐山郡主还在世的假象终有一日也会被戳破,在所有的筹谋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也懒得掩饰了。
言庄寒直接奔向了北疆。
北疆确实不是个人待的地儿,也难为言庄涯一呆就是三年。
白塔镇的街道只是粗略用石块铺的,两侧最高大的建筑也只有两层,街上往来的男女均裹着头巾,但依旧能从裸露出来的肌肤看出风沙日晒留下的痕迹。
言庄寒也入乡随俗的裹了块头巾,只露出一双寒泉般的眼睛,颇为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兄长,”身侧早已生的比他高大的黑衣青年还如幼时般,撒娇似的轻轻拉拉他的袖子,“你累不累?我们要不要歇一会儿?”
言庄寒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个家伙:“好吧,你说去哪里?”
言庄涯立刻兴奋起来:“我在这里购置了一套宅院,兄长不如就与我一起去那里歇息一下吧?”
言庄寒自然是听自己弟弟的:“那就请言将军带路了?”
言庄涯的耳朵立刻红了,他别别扭扭的拉住自己兄长的一根手指,像条来跟自己主人讨功的大狗:“兄长莫要取笑我”
言庄寒好笑的看着他们的姿势,自家弟弟好像生怕碰坏他似的,只用食指勾住了他的中指,还轻轻的,都不敢多用力。他干脆拿开了自己的手指,在言庄涯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过来之前,整个用手掌握了上去。
“这样就不会丢了,对吧?”他笑眯眯的说。
言庄涯耳朵上的红色直接蔓延到了脖子和脸上。
看这么一个身形高大健硕肤色浅麦的成年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们就这么拉着手,慢慢的走回了言庄涯买下的那座小院子里。
这座小院子从外面看并不出彩,占地也没有特别的广阔。唯独特殊的是院门口悬了一只小小的走马灯。
其实走马灯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出现在白塔镇最多也不过是让人多看几眼。但这只走马灯特殊的地方却在于,上面绘的图案竟全是言庄寒昔年留下的画稿。
时下君子六艺八雅,礼、乐、射、御、书、数,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言庄寒无一不通,其中又以乐、数、琴、书、画为最。
然而他当初的手稿,都在言家倾颓的那一晚灰飞烟灭了。
也难为言庄涯竟还能复制出来。
他驻足在门廊下,静静看了一会那只走马灯,微微一笑,走进了门。
门内的风景也无甚特别,只有院角栽了一棵石榴树,现在已是结实的季节,枝条上结了数个拳头大的石榴,只是似乎还未成熟,表皮上泛着隐隐的青。
“我本打算将兄长院内的芭蕉枇杷等树一并移栽过来,可惜约莫是水土不服,幸存下来的只有这一棵石榴。”言庄涯似有些羞赧的说,“这石榴是掐了原来那棵的枝栽活的,但味道却也不如以前那棵香甜了,兄长如不嫌弃”
京城的风那么冷,冷的言庄寒的心都要结了冰。
而北疆却又这么热,热的他险些要落下泪来。
言庄寒笑起来,他说:“傻雀郎,你怎会担心我嫌弃?你应当担心我太过爱他不愿离开了才对!”
雀郎便是言庄涯的乳名了。这个小名已经多年未有人叫过,此时一听,竟恍如隔世了。
言庄涯偏过头,不让兄长看到自己通红的脸,拉着他进了屋。
屋里的家具并不多,想来言庄涯在北疆军队里也着实没有多少积蓄。但是到处都是言庄寒的手稿、画稿,甚至还有乐集和琴谱,桌子上还摆了一本算术。小几上放了两个杯子,只是最简单的白瓷,杯面上却细细绘出了一幅雀留春枝图,的确是言庄寒曾在家里常用的那套的纹样。
虽稍有偏差,但那神韵和色彩,都和原来的那套无甚差别了。
言庄寒拿着那两只杯子,看着这一屋的书籍纸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雀郎,这些东西你准备了多久?”
言庄涯站在那里,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听到兄长的疑问才小声回答:“从第一年,我买下这座院子的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