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似乎抽了抽鼻子。
费忱没有停,连脚步微顿都没有。
回应一个陌生娇贵少爷不知从哪儿心血来潮产生的同情,这不是他的义务。
如果他能就此安静滚蛋,那更好。
可他很快又缀了上来,就像个死叮在牛尾巴上的虫子,怎么也甩不脱;浑身鲜亮,却就那么在街上、在四面八方的视线里,跟着一身灰的自己。
脑子有病。
费忱心里嗤笑,右手感觉到一阵软乎乎的干燥暖意。他低头一看,迅速往上抽回手臂,利落撕掉已有一半黏在自己大拇指上的东西。
乔南镜手指还捏着撕下来的创可贴防黏连纸,鼻头微红,抬起脑袋看他。
“费忱、”他低低喊了声他的名字,“你手上有个伤口。”
我没瞎,手上有小口子并不需要有人解释。
费忱忍耐着怒火,深深呼了口气:“你想干什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也回答不了,盛夏里怕冷般可怜地颤了颤肩,最后摇摇头,一个字也没说。费忱的烦躁到了极限,捏着他的下巴,捏得他嘶着声喊疼,使劲转脑袋,想扒拉开那铁钳一样掐着他的手指,却只是徒劳。
十几秒钟,他眼里的泪啪嗒直掉,费忱才松开手。
*
乔南镜不敢再跟着他。
疼得牙龈都有点儿麻了,他蹲下身拾起帽子拍了拍,深灰的水泥浆沾在卡其布上边,拿湿巾擦也擦不干净。
这地方是马上要拆的错杂老巷子,没什么人,周遭房屋也没几点亮光,路灯都隔很远才有一盏,流浪狗到处乱蹿,时不时暴怒地对着同类、对着虚黑的空气吠。
再听不见费忱的脚步声了,乔南镜才后知后觉怕起来。
远处大道上团团明亮,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热热的风拂在耳朵边,很快把脸颊上还没来得及飞出去的眼泪吹凉。
走上主大道前的最后一个十字岔口,离外边的人群只差三十几米了,乔南镜的手机突然响起欢快的钢琴曲,在这儿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他忙手忙脚按音量键灭了铃声。
岔口的另一个拐角那儿飘出来了一点暗红色的火。
“呦,妹妹,脸这么嫩,是不是还读书呢?”
打火机咔得亮了,那人呸掉了烟屁股。
“这么漂亮,今天走运。”他腿往墙上一架拦路,又高声喊,“洋炮你个傻逼还不过来!”
乔南镜听他念着什么“摸一摸都爽”,已经吓得吞口水,又听到很近的地方有人骂着“你个傻逼喊谁傻逼”、立刻接上了一阵哄笑,一分钟不到就走过来几个人。
乔南镜咳一声,抖着嗓,用尽量最粗的声音道:“我是男的……”
“我操极品啊!”压根没人听他说话,他们对第一个男人推推拉拉,嘎笑着你一拳我一拳捶在他肩上,“你不错,有福同享。”
乔南镜的腿也抖了。
“扬哥,这漂亮妞我怎么看着眼熟。”
“拉倒吧,还眼熟,你能哪看漂亮妞,黄片啊?”
又是一阵嘻嘻哈哈,那声音骂了一句滚蛋,过了会儿,又说:“我操,这好像是费忱的女人啊。”
“你净瞎jb扯蛋,他妈的费忱整天一张死妈脸,能有女人?”
“真没扯,我今早晨还看见他两在那个聋子摊吃饭!”
乔南镜认出了那条在夜里都发亮的皮裤,文泉姐姐说过,他叫什么来着……人一急,有时脑子会灵光突现,可人一慌,脑子就赶不上正常时候的水平。
皮裤举着打火机,对刚说话的人道:“你再看看清楚到底是不是。”
火苗凑得很近,那点温度像是透明的,乔南镜小声说:“费忱是我男朋友。”
“没错,肯定就是她……”
皮裤呵呵几声,没发话。
“强奸可要坐牢哪。”
“妈的闭嘴!”
“要不咱们去后头按摩店,犯不着捡费忱玩过的破烂。”
有人拱火:“费忱玩过的是破烂,后面那群干净啊?我看你就是怂!”
“妈的你不怂!你不怂整天打探他在哪角落耗子躲猫!你不怂,那你他妈这么关注他是不是暗恋他啊?”
他们说话都跟吵架一样,皮裤眯着眼打量乔南镜,突然呸道:“一群瞎眼佬,这他妈是个男的,还有喉结。”
“原来费忱还是个基佬。”
“怎么你还真想跟他搞基啊?不如先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
“啧啧,打过老子的都断子绝孙了。”
自从发现乔南镜是个男的,这几个人好像都有了台阶,互相骂骂咧咧穿横路又走远了。
后背蹭着墙,有股凉潮感,乔南镜腿还哆嗦着,喘了口气,听到身后远远的狗吠,一秒钟也没敢继续停,逃到大马路上一盏盏雪亮路灯的白色光明里,才终于蹲下身,双手搭在膝上,呜呜地哭。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