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乔南镜确实什么话都不记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昨晚醒了一次、且还跟费忱说话了,头发毛蓬蓬的,支着上身倚床板坐着,看向简陋的四周,很长时间才想起,这是在费忱家里。
乔南镜出生时早产两个多月,幼年身体孱弱,大病小灾不断,但家里经心,养到现在好歹身体底子养回来了不少,虽然免疫系统仍比较敏感,还是一点风吹雨淋就容易感冒发烧的,好得却也算快,睡过一夜,除了鼻子还有点儿瓮,烧已经退干净了。
身上发过汗,哪都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乔南镜意识到这点,迅速低头,看见自己所有衣服都好端端穿着,只是睡得干腐竹一样皱巴巴,脊背才又松下来。
费忱提着一袋馒头样的东西进来时,他正在刷牙。他最怕牙医那个钻子,从小爱护牙齿兢兢业业,随身带着套便携的折叠牙刷和牙膏,还有一小瓶漱口水,小盒子装着,吃点什么后都得漱一漱,吃过饭半小时必须得刷牙,昨天因为着急和生病,两次都没遵守习惯,他想起来就难受,刷得满嘴白沫沫。
天似乎还早,外面很安静,他噗噗吐掉了嘴巴里的沫,捧着水漱干净,水槽边没挂毛巾——就算有乔南镜也不好意思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沾着一脸水,匆匆抹抹,坐到费忱对面,轻声说:“谢谢。”
费忱只说:“通知人来接你。”
乔南镜知道费忱得去医院,刚才已经用最可怜的语气给大哥打了电话,因此点点头,道:“有说。我、我就走了。”
接着就没话讲了,费忱拿一碟榨菜就馒头吃早饭,乔南镜不伸手,他一点也不饿,再来也没有别人不说就去拿来吃的厚脸皮,安静坐了几分钟,门外有车喇叭一响,在祥和安静的清晨显得近乎刺耳。
湿过后的鞋子有股奇怪的阴暗气味,乔南镜无论如何也不想穿,踌躇间,听到费忱说“拖鞋穿走,省得我扔”,就对他绽出一个乖巧真诚的明亮笑容。
乔南镜很快把鞋子和袜子都装进一个挺大的抽绳收纳袋里,收拾完丢入书包,又磨蹭到费忱旁边说了句谢谢,趿拉着过大的拖鞋,啪嗒啪嗒走了。
费忱出门时,看见廊上那柄淡紫色的伞还在。
*
“小撒谎精,跑哪玩去了,拿我当借口。”
乔南镜倒没想到大哥居然也在车上。乔述钦晚上常常挺忙,一般早晨八点以后才会起,现在不过六点出头;刚才打电话过去,接通的时候,他明显是被吵醒,语气很不好,听见乔南镜的声音,才沉声问他怎么了。
现在听到这话,乔南镜像不好意思、又像撒娇,低着头牵牵他的衬衫衣角,没有回答,乔述钦笑了声没追问,似乎放过了他。
“这破地方以后少来,乔旭旻知道了得跟我拼命。”
乔旭旻就是乔南镜他爸爸,乔述钦从来不叫爸,只喊名字。乔南镜听说其实乔述钦很早就连姓都想改了,只是他外祖父不答应压着他,说乔家有你一半,该是你的就得是你的,咱们看不上,拿来捐了也成。彼时转述这故事的是个完全不认识乔述钦的人,乔南镜想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好像就当面看见过似的。
乔南镜嗯了声,讲了刚想出来的理由:“我来找同学的,昨天晚上雨太大了。”
他一出声,乔述钦就侧过头看他。
“感冒了?”
乔南镜点点头:“一小点发烧,已经好……”
还没说完,乔述钦开了头顶的灯,后座一下明亮。
“脸怎么回事?”
乔南镜的脑袋又垂下去了。他以为大哥不会多问,但也许这伤实在醒目,连乔述钦这种一向认为小孩散养无所谓的,也不得不问。
“又是学校?”
白皙的脚趾在拖鞋里一会儿蜷一会儿展,沉默许久,乔南镜才摇摇头,打开一点车窗,贴着玻璃不肯说话了。
回到家里,乔述钦让人把他从费忱那儿穿来的拖鞋扔了,乔南镜远远听见,丢开体温计,踩出柔软厚实的地毯范围,跑过去说不能丢。
“我觉得穿着很舒服呀。”他把拖鞋拿到手里,展示它柔韧性一样软软地对折掰了掰,“很软的。”说完,又找了个小袋子将它们装好,收到书包里去。
那拖鞋实在太大,估计就是费忱的鞋码,乔南镜也不是真还准备穿,他就收着,打算放到床边上。
乔述钦沉沉地瞥了他一眼,说:“自己看看脚。”
脚踩在色彩柔和的黑胡桃木地板上不凉,乔南镜低头,瞧见自己并起的脚背上冒了几块玫瑰花瓣一样的淡红色斑,差不多都是小指甲盖那么大。不疼不痒的,他压根没发觉。
医生瞧了几眼,就说可能是对新拖鞋里的什么成分过敏了,乔南镜狡辩“是吹了风长的风斑”,他捏捏眼镜腿:“我们谁是医生啊?如果是荨麻疹你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早就痒得挠不停了。”
擦过药,乔述钦让他去睡觉休息,乔南镜不困,他在费忱那里睡得很饱很舒服,洗过澡,就睁着对精力旺盛的眼睛,盯着数天花板灯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