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在家呆了一天半,等周日下午乔南镜再去医院,就被告知茅礼晴转回护理院去了。
乔南镜忧心忡忡问为什么是不是住院太贵了,护士干干地咳了一声,眼睛转开去,显出种尴尬的样子:“床位太紧张了……她洗过胃,观察了两天情况挺好,护理院住着照顾还更周到。”
这个护士姑娘看上去也不过比自己大上几岁而已,乔南镜没有追问。
护理院这种地方,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了,乔南镜没去,傍晚早早到酒吧,帮冉文泉准备橄榄、坚果一类东西。今年夏天有世界杯,他是一点儿没看也不懂,但听冉文泉说最近这个月生意总体很不错,今天凌晨有决赛,人肯定不会少。
乔南镜剥了两颗核桃,冉文泉瞥瞥他的手指,说:“又不缺你这点,仁儿我买了两大袋呢,你剥来干嘛。”然后往他面前推了个水晶碗,里头装着洗得很干净的大粒葡萄,“走走走,拿着边上自己吃去吧。”
葡萄剥起来费劲,手指头又会粘上红红紫紫的黏糊汁,乔南镜吃得很慢,费忱都来了,他还没吃完,抿着一颗晶绿色的果肉,对他挥挥手。
顾客已经不少了,乔南镜像在逆水里划小皮艇,背挺得紧张,一会儿含胸,一会儿两侧肩膀缩起来,特别费劲地挤来挤去,挨到费忱边上,轻轻擦着手指问:“给你发消息,你怎么都不理我呀?”费忱走路不快,但步子大,乔南镜得跟刚出生的小鸭子一样努力迈腿,才跟得上。他问了会儿没听到回应,就当费忱不准备答,还想自己跟他讲讲别的事情。
费忱说:“没空看。”
嘀嘀咕咕的聊天他很少搭理,偶尔回答,也总很简略,想来不乐意跟人闲谈,乔南镜就说:“好吧,那你有空的时候给我发,我都有时间看。”
“你不上课?”
“我可以下课看嘛,上课其实也可以偷偷看。”
费忱露出一个很寡淡的笑:“还是认真点。”
乔南镜当他心情不错,也舍不得这段话就断了,眼睛弯弯的,顺着问道:“为什么呀?”
“好歹脑子里填点有用的。”
乔南镜脸就红了。他一向认为自己于学习一道确实没太多天分,在他们那个学生两极分化严重——要么是自身成绩很出众、要么是家庭条件很出众——的学校,永远是中游水平,如果不是后来的剧变,他估计就会去考上的那个本地大学,拿一个普通的本科文凭;再之后,乔南镜就不知道了,他能预先考虑到很近的事情,遥远的未来是什么样,却连想象都想象不出。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工作,会不会有机会谈恋爱,只剩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办……
所以费忱这句话虽然含有讥讽,他倒也没觉得生气或者不高兴:比起费忱,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脑袋空空的绣花枕头;而且这都快近似一个玩笑啦,简直是重大进步。——他就是准备再努力一点读书了。
*
库房里,冉文泉很早就买了个办公室用的那种简易折叠床。她一片好心,费忱一回没用过,这晚上乔南镜倒用上了。她把角落里那床给搬出来擦干净,眼看着乔南镜从书包里摸出个轻薄的小毯子,惊讶:“小乔,你这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乔南镜的书包确实特别大,他什么都得自己未雨绸缪带着:换洗衣物、牙刷牙膏啊、折叠枕、收纳袋啊、雨伞……
雨伞。乔南镜突然想到,他的伞似乎忘在了费忱家里,抿着嘴笑起来。
下回就说“费忱,我要去把伞拿回来”,然后又可以去了。
冉文泉拎着他的包掂了掂,更惊讶了。
“居然还挺轻。”
里头很多东西都是乔述钦替他搜罗的,全是最轻便的类型,乔南镜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出来那么多超轻的生活用品。他一个一个拿出来给冉文泉观看外带解说,她听了会儿,先挑眉,然后又微微皱眉:“你这大哥对你倒还蛮上心的。”
乔南镜嗯嗯嗯连连点头,她手机响,瞧了眼就站起来,像电影里外国的那些妈妈一样,摸摸他的脑门留了句晚安,啪嗒按灭灯合上门出去了。
今天人多,费忱整夜都得看场,十二点左右,乔南镜占了吧台后边一小块儿地撑下巴坐着,视线就跟着费忱转来转去。音乐声震得杯子里的液体都泛细密波纹,费忱偶尔瞥他,却发现他的脑袋还是开始小鸡啄米。没人有空送他回家,费忱推醒他让他喊人来接,他揉着眼不答应,过几分钟再看,眼睛都饧了,所以冉文泉才让他到后边睡觉。
也挺奇怪,乔南镜从来不会叽叽歪歪提乱七八糟的要求,但人人好像都默认他得精心照料,且也有很多人真的在额外关照他——除了一部分是卖面子给爸爸和大哥,别的大多出自真心。乔南镜想也许是因为自己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很温柔的好人;但他们的温柔也不该是被无度索取的理由,即便是亲人也不该,更别提朋友,所以乔南镜现在瞧着一排排微微探出瓶颈的酒,觉得自己在这里挺碍事,便想着以后得少来酒吧添乱。
正思索间,手机来了条消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