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
秦冕一拳头砸在桌上,原本不够结实的木板直接断开。他红着眼睛,将外套一罩,转身离开茶室。
捧在手心不舍得用力的小鸟,被别人侮辱过无数次不说,而他自己,从头到尾竟一无所知。
像个傻子。
黄昏将室内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边,窗外的树林星星点点渐绿。不时有麻雀落在窗前,咂咂羽毛又飞快逃走。
白鹿手心贴着玻璃,盯着白桦树皮上酷似眼睛的外凸纹理。那些是他害怕过的东西之一,如今再看只觉得滑稽,歪歪扭扭,形状古怪。
骆河一言不发,坐在不远的地方看他。尽管两人刚结束一场不算激烈的争执,却并不妨碍他继续欣赏。白鹿光滑如缎的皮肤上面,色深色浅,都是他无比熟悉的痕迹。
季铭洲是个热爱冒险和运动的男孩,在国外攀岩滑伞没少受伤。他跟骆河同居的半年里面,身上每一处狰狞的伤痕都被骆河记在心上。
那时骆河只是个给人打杂的混小子,叼一支便宜得难抽的本地土烟,烫一头比时代超前的流行卷发,茫茫人海,竟与身世独好的小少爷一见钟情。
季铭洲留下的笑容比春风温柔,那副大气脱尘的干净性格,一不小心绊住骆河的视线,就此再没有松开。
住惯豪宅的男孩丝毫不介意和男友挤在脏乱廉价的出租屋里,穿着大一号的劣质套头衫,光一双修长悦目的腿。由于常年握笔而微微畸形的手指,笔下斑斓的是画,工整的是图,全是骆河这类普通人从未见过的大世面。
随着记忆收拢,胸口一阵闷痛。骆河定了定神,清晰分辨出眼前的白鹿,的确并非他挚爱一生的那个男人。
在接受乔晏四年的心理矫正后,虽然人格整合尚未完成,但好歹分得清现实和梦境,能成功抽离,不随意丢神,不长时间沉浸过去。
白鹿是他照着季铭洲的模板,一手调教出来的感情替身。而这个替身如今长出了心又爱上别人,像丰满羽翼的雀。无论如何,他是留不住了。
骆河不做吃亏的事情,一小时以前,刚刚得到令人欣慰的回复。两年不肯松口的秦冕,终于同意用合同换人。
楼下传来‘踢踏’的脚步,像是保姆拿着清扫工具急急奔走。
骆河突然开口,厚重的嗓音渲得屋内的压抑更浓,“这几年里,你有没有主动想起我?”
“主动?”白鹿收回落在树皮的视线,语气克制,平静得让人琢磨不透,“当然。不光主动想起,甚至从来没有忘过……”这几年里,这个男人几乎成了他的梦魇。每一个汗流浃背的惊醒都与他有关。跟乔晏开口之前,白鹿一刻都不曾轻松过。
“骆先生对我……”
不待进一步说明,意料外的人声突兀响起在背后,像一个不经敲门就迫切闯入的顽童。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肯换身份的理由?”秦冕从阴影中走出来,面无表情盯着赤身的白鹿,出口的每一个汉字都带着不屑隐藏的恨意,“改了名字,就等于背叛了过去的爱情。所以你才迟迟不肯接受我给的身份,你舍不得过去的爱人?你还爱着别人?”
白鹿转身的瞬间已然愣住,瞠大的瞳孔中映出一张冰冷得近乎刻薄的脸,“秦……秦先生。”他一丝不挂地站在窗前,每一个私处都展露无遗。
而骆河就静静坐着,欣赏他腿间由于转身而甩动的柔软性噐。
窗外昏浊的光线将白鹿清瘦的轮廓一点点软化,晦朔空间被一种病态感填满挤压,逼人疯狂。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白鹿,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吗?”秦冕被怒意蒙蔽,难以自知地溺于断章取义。他心里暗骂一声,听骆洲添油加醋的阐述远远不及亲眼所见。眼前诡异的场景令人寒毛倒竖,可鉴于不久前刚看过冲击更大的东西,曾经沧海,他的表现已十分克制。
“不是……不是这样的……”白鹿下意识夹紧双腿,用手遮住腹下。面前两个男人的视线,一硬一软,几乎将他当场绞死。
秦冕轻蔑的眼神,像一双毫不客气的冷漠的手,将他再一次推回泥泞的深渊。那里阴冷孤独,生不如死。
白鹿胸口一紧,上一回他在别墅见他,是他朝秦冕靠近的开始。而这一回男人追他而来,他们的处境却更加艰难。
“‘越是挚爱,下手越不客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秦冕自嘲地摇摇头,“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嗯?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打算瞒我?还准备了多少个惊喜让我措手不及?如果我此时不在这里,你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在我过来之前,你们又做过什么?白鹿,你可真是个会咬疼人的家伙。”
问题接连抛出,秦冕并非真正想要回答。他在发泄,他对他失望至极。
“……”白鹿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发现无从说起。他欠他太多坦白,他要如何告诉他的男人,脱光并非不知廉耻,而是他在骆河面前赤裸了太久,久成一个早已不觉羞耻的恶习。
可此时秦冕眼中的骆河只是远远地坐着,安静而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