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芸漠然地看着雅林,一缕发丝被泪水粘在脸上,绕过嘴角弯成个不自然的弧形。弧形的内弯里,她的嘴角微微咧开,似笑非笑:“有个女人每天都来给我送饭,她让我叫她钟姐。宋琪说怀孕的事只能我和他知道,恶心呕吐不能让钟姐看见,显怀以后也要装病卧床,避免和她多说话。宋琪一个月只来一次,我就只有那个时候,才能和人交谈。
雅林,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怀个孩子有多么不易吧。可其实,我和你说的那些,跟在那个地方受的折磨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我常常想,我是犯了什么错,才成了个被囚禁的罪人,是不该去整容,还是压根儿不该爱上他?”
“那你怎么不逃呢?”雅林的眼里满是怜悯,“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怀着孕,为什么要顺从到那个地步?”
“逃?”范青芸的双眼黯淡无光,“我被他抓住了,逃无可逃。软弱,大概就是我的罪过吧。我从小就习惯了,习惯选择忍耐,选择熬。可一个月前,他突然哭丧着脸对我说:‘青芸,救救我,我被他们逼到绝路了!’他告诉我,你同海冰完婚了,海冰做了河铭公司的主人,为了巩固地位,要致他于死地!”
“所以他要你来杀了海冰?连这样的事你都顺从?”雅林不可思议地摇头。
范青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惨淡:“是啊,我还是顺从了。你没见到他求我时的样子,穿着一身酒吧服务生的衣服,一点都不像他,埋在我怀里,抱着我苦苦哀求。他说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我要是不帮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教我怎么接近你,教我怎么下手。还说我来做的话,就算败露也不会怎么样,我现在是孕妇,要生产,要哺乳,就是真被抓了,也会从轻量刑。只要海冰一死,他就能拿回公司,就能保我。”
“简直是个禽兽!”萧姐憋不住骂了一声,“你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只是在利用你吗?”
“呵,事到如今,看出来,看不出来,又有什么分别?我顺从他,并不是因为被蒙蔽,我是,过不了自己这个坎儿。当他低声下气求我时,我心里说不出来的疼。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曾经让我那样崇拜过,现在却变成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咪,反倒来哀求我的施舍。他变成那个样子,我特别恐惧,好像支撑着我的支柱要塌了一样。我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不管能不能逃掉,这双手是再也洗不干净了。可是,比起自身的毁灭,我更害怕他这个支柱会塌下去,那是更彻底的毁灭!我害怕,所以我决定,帮他这最后一次,把自己变成一块垫脚石,抬他上去,然后,永不相见!”
范青芸抬手理了理沾到嘴边的头发,神色平静而淡漠:“这几天,我都跟海冰吃着一样的东西,那汤,我也是要喝的……”
雅林极度震惊,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扶手,微微发颤。
“那孩子呢?”萧姐同样激动,“孩子总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连孩子也一起……”
“他活着有意义吗?”范青芸话语凄冷,“爹妈都是杀人犯,他的人生只会比我还要凄惨,活着有意义吗?”
☆、第九十章(5)
病房里静默许久,连空气中都满是压抑。
许久,雅林缓缓迈开腿,朝范青芸走了过去。她走到范青芸跟前,蹲下身去和她平视,握住了她垂在地上的手。
“难怪你会和我们说这些,你是把这些话都当成遗言了吗?”雅林话语柔和,“可是云姐,你不是杀人犯,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做成这件事吧。”
范青芸眼睑轻抬,目光散漫地朝雅林投去。
“离海冰回来明明还有好几个小时,在他快要回来之前下药不是更稳妥吗?为什么这么着急,是在给我时间吗?其实你心里,是盼着我发现的,对吗?”
范青芸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但她只是摇头,嘴角却紧绷着,一声不吭。
“我想明白了,你之前说的爱情和理智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雅林将她颤抖的手握得更紧,“你顺从了宋琪,选择了这条路,是丢了理智。但你不愿真的杀人,就算成了也要拿自己和孩子陪葬,这是,丢了爱情。两样,你都丢了,所以是同归于尽。我说得对吗,云姐?”
范青芸一脸铁青,猛地想把手抽出来,但雅林死死地握着她,被她的力道往前一带,差点重心不稳斜倒下去。
“云姐你听我说!”雅林用肩膀抵着沙发支撑着,双手仍旧固执地拉着范青芸,“你不是杀人犯,你跟宋琪不一样!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也不会告诉海冰,但云姐,你必须离开宋琪,马上,彻底,离开他!”
“……做不到的……做不到的……”她泪眼朦胧,嘴里发着细碎的呢喃,一声弱似一声。
“你是个母亲了,云姐你已经是个母亲了!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雅林将她的手放到她高挺的肚子上,“这是活生生的孩子呀!我都还记得第一次摸到他在动的时候,他在你身体里长了这么久,你的感觉一定比我更强烈。你不需要什么支柱,你自己就是支柱!宋琪是没救了,这孩子将来只能靠你的呀,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