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有, 它根本就不是发生在入府以后, 而是来自过去的隐秘的狰狞。秋月凝辉1的香气最是清甜幽远,如今却在叵测的人心下变得污泥般龌龊不堪, 展露出腥臭的爪牙。
珐琅瓷盒中的香粉已被张府医尽数取走用以研究, 空荡荡的精致盒子摆在桌子中央, 仿佛在无声嘲笑她们的愚蠢。
“秋月凝辉……这人倒很了解我。”娴意将那空瓷盒托在手心,手指拈着它一圈圈地转,“这是在嫁妆单子上的,还是后面添妆添进去的?”
秋月凝辉并非什么名贵香料,若有人借添妆之机夹带进来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雪雁凝重摇头:“已对过嫁妆单子, 确是夫人的嫁妆无疑。如今余下的秋月凝辉也都送往张府医去一并查验了。”
她们本也以为是有人趁添妆暗下杀手,可一圈核验下来却发现此物出自平州,是正经与娴意一道北上的嫁妆。能动这嫁妆的人都是有数的几个心腹, 说是她们下的手, 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娴意沉沉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顶了晴姐儿嫁来霍家已是最不幸,谁知那家里竟有人连看她活着都心中不忿, 非要她咽气不可!
“这却是不应当……”她口中喃喃,暗自思索。
若说是邬氏,可晴姐儿再有两个月便要与庄家公子成婚,她实在不值当下手;若说是王巡,此人又全不了解她喜恶, 恐怕根本注意不到这点细枝末节的玄机……
再余下的,如意早早远走平州,庶兄令从极少往来,马姨娘更是被她婉拒过一次之后面都没露过。娴意将嫁妆顾得很严,王家众人几乎没见过全貌——饶是如此,还是躲不过明枪暗箭。
幕后黑手掩藏在重重迷雾之后,乍看上去只觉满头雾水。娴意想一想又头脑迷糊,掩唇小小地打个呵欠。
从前见她精神不济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真相被血淋淋撕开,她这副困倦模样只教众人心酸。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就有人非要暗害于她,要她无声无息地沉进土里呢?!
其中尤以锦书为最。
取用这香料是她的提议,如今闯下如此弥天大祸,甚至险些害娴意不明不白地丧命,教她还如何有颜面待在娴意身边!
“锦书,你怎么看?”恰逢娴意抬头询问她想法,却见她垂首站在最边角处,不知在想些什么,“锦书?你怎的不说话?”
“夫人,一切皆是奴婢罪过,奴婢、奴婢……”她嗫嚅着躲避娴意的目光,忽而热血上头,埋着脑袋便冲出门去!
她骤然冲出去,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还是宁堇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快!快去拦人!”
众人顿时哗然,赶紧一拥而上,鸡飞狗跳地追了出去。
锦书被七手八脚地拖回正房,伏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了姑娘……我没脸再待在姑娘身边……”
她一向温柔周全,从未有如此失态大哭时候,宁堇顾忌着这位大丫鬟的面子,将底下的丫鬟婆子尽数赶出门去,自己也悄悄退走。
“说自尽便自尽了,你倒是很烈性!”
外人都教赶出去了,娴意也不再压制心中怒火。
她被这一根筋的丫鬟气得头晕目眩,绕着她不住转圈儿:“眼下这院里这样多的事情,内忧外患,你可好!说死就死落个清静,一摊子事你都不管了、你家姑娘你也不顾了?今儿要跳井,明儿你上不上吊啊?!”
“上吊给夫人添麻烦。”锦书抽抽搭搭地辩解,“人上吊死了,屋里晦气,您不好使人收拾。”
娴意给她浑话气得眼前一黑:“我可真谢谢你!”
她回想起梅香的回禀来仍旧心有余悸——这傻丫头被抓回来时都已跑出院子了,眼见着是直奔外头那口井去,当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寻死的。
可现在听了锦书的糊涂话,她倒觉着教这丫头下去醒醒脑子再好不过了!
究竟是幼时便陪伴在身边的大丫鬟,娴意心里也是清楚锦书的心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其中又兼有主仆身份之别,换了谁都觉得无颜面对。
趁着四下无人,主仆俩好一番推心置腹,将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开了。其他下人再见锦书时,她虽也红着眼眶,却不是那副畏手畏脚的萎靡神态,而是重端起大丫鬟的仪容来了。
见了宁堇与其他三个同僚,她惭愧地行礼致歉道:“尽是我犯糊涂,给大家添了这样多的麻烦……实在是大过失。如今不是表歉意的时候,待此番事了,我一定恭恭敬敬地给大家伙赔罪!”
果然遭了心直口快又亲密的雪雁一顿好骂。
虽锦书这桩糊涂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外头有宁堇与霍伯里应外合,万幸没有闹出大乱子。
及至翌日傍晚,张府医带着师侄急匆匆前来拜见。
老爷子一路疾行过来脸不红气不喘,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将那香里分出来的细小粉末指给娴意看:“这便是夫人倦怠虚弱的罪魁祸首,石菖蒲2。”